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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康熙年间 作者:蜂争粉蕊蝶分香(连载中11-3日最新更新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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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第二日清晨,我和玛瑙捧着德妃今日要穿的衣物站在轩窗下,等候娘娘更衣。德妃神情慵懒地坐在妆台前,身后的琉璃正一下一下地用白玉梳替她通着头。见德妃怏怏地提不起精神,琉璃便笑着问:“主子今日想梳个什么头?”
  德妃懒懒地一笑:“无非是两把头,你还能翻出什么巧来?”
  琉璃面上一红,不再作声。
  我抓住这个机会,大声道:“启禀主子,奴婢会梳头。请恕奴婢斗胆,能否让奴婢一试?”说完,我充满企盼地看着德妃,不去管周围诸人奇怪的眼神。这是我昨天晚上痛定思痛,下定的决心。我决心一改过去那种无欲无求、随遇而安的生活。我胡霁月,绝不能让几个古人看不起!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算不能青史留名,我也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为我们现代人争一口气!想我在21世纪的时候,对美容美发还是颇有研究。(21世纪的女孩子有几个不爱美呢?)糊弄这几个三百年前的清朝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德妃微感诧异地看了看我,笑了起来:“好啊,你就试试吧。”
  我老实不客气地把手中的衣物往玛瑙身上一堆,从琉璃手中拿过梳子,开始了来到清朝后最伟大的一次创作。
  裁剪冰绡, 轻叠数重, 淡着燕脂匀注。经过我的一番精心雕琢,一个更为年轻美丽的德妃终于在我的手下诞生。我把她的头发先辫成无数个小发辫,然后绕到头顶总成几股粗发辫,盘成五瓣梅花装,正中的花蕊中点缀一朵金嵌米珠喜在眼前头花,一边插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以翠鸟毛为羽、红宝石做眼、红珊瑚珠嵌身的凤凰嘴里衔着两串十多厘米长的珍珠,坠角是一颗颗翡翠做成的小葫芦。垂在德妃鬓旁,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脑后仍然是两把头的“燕尾儿”,这样既别出心裁,又不出大格。而且我还巧妙地把现代化妆技巧运用到德妃的容妆上,主要用了娇嫩的梅红色,真是“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德妃细细地打量着镜中的丽人,半晌没有说话。我的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德妃不满意我的作品,把我彻底打入冷宫,于是我期期艾艾地开口道:“这是奴婢自己琢磨出来的‘梅花装’。等春天来了还有‘桃花装’、‘海棠装’、‘梨花装’,夏天有‘荷花装’……”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琉璃一声断喝:“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
  我猛然省悟,原来德妃的闺名就唤做“海棠”。我忙“扑通”跪下:“奴婢一时失言,请主子恕罪!”
  德妃回过头笑起来:“你也是无心之失。起来吧。”她对着镜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难得你这孩子一双巧手,只不过把我打扮成个老妖怪了。”
  我忙道:“主子正值鼎盛年华,依奴婢看,主子比密贵人还显得年轻美丽了。这宫里可没几个能和主子比的。”心里却暗暗高兴:原来只要我愿意,我也是会说几句肉麻话的嘛。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德妃“噗哧”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可真逗,让别人听去了还不笑话咱。行了今后梳头的事就交给你了。”
  我大喜过望,忙低头道:“是,奴婢遵命。”心里却得意的不得了。
  一转眼看见琉璃等人脸上的不豫之色,想起21世纪我的老板经常训斥我们的一句话:“创新,创新!在创新中前进,在创新中发展,在创新中生存!你们不创新,都得去讨饭。”如今我要把老板的这句金玉良言送给琉璃等人: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变通,你们连这都不会。等着吧,这只是我胡霁月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我一定要你们对我另眼相看。
  后来我才发现,这一时的好强争胜之心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
  早膳过后,十三来向德妃请安。自四阿哥、十四阿哥随康熙谒陵去后,十三怕德妃寂寞,除每日必行的昏定晨省外,每日定要来陪德妃说话解闷,给她讲讲宫外的趣闻。自康熙三十八年十三阿哥生母敏妃章佳氏去世后,年仅十三岁的十三就交由德妃抚养,只不过这几年随着他年龄渐长,康熙便指了宫中的三友轩让他居住。德妃十分疼爱这个养子,母子感情甚笃。
  十三向德妃行礼问过安后,笑着道;“娘娘今天气色甚好。”
  德妃抚抚了发鬓道:“今天霁月非闹着要给我改个样,只好由着她胡闹。都是我平日惯得她。”
  十三向我看了一眼:“是娘娘对下人宽容爱护,所以她们也一心为着娘娘。”
  德妃呵呵笑起来:“老十三的嘴什么时候也这么甜起来呢?对了,有你皇阿玛、四哥和十四弟他们的信儿吗?”
  “昨个儿听上书房说,皇阿玛他们才刚到,估计要到下个月才会回宫。”
  德妃出神地看着门外:“下个月,下个月……天越来越冷,也不知皇上路上能经受的住吗?”
  十三剑眉一扬:“皇阿玛的身子比我们都强。再说有四哥在,皇阿玛和十四弟,您都不用担心。等皇阿玛他们一回来,就要过年了,宫里又该有一番热闹。”
  德妃点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还敢担心吗?对了,白云观的人来传话,淑惠太妃过几日要回鸾了,你十妹妹也要跟着回来。”
  十三脸上闪过一阵狂喜:“几月不见,也不知她长高些没有?”
  趁着德妃叫我去密贵人处去花样的空,我悄悄地闪在拐角处,远远地看见十三从屋内辞了出来,我忙上前拦住他:“十三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十三微笑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带他来到一处角落,问道:“听说我本来是会被发出宫外的,多亏了十三爷为我求了情?”和十三在一起,我觉得很放松,就像面对一个多年的老友,所以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十三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个,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你那日大闹内务府后,四哥的确很生气,岂止是想发你出宫,还准备让内务府处置你。我倒是帮你说了几句话。”
  我冲他感激地一笑:“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放过我的。那八爷、十四爷又是怎么回事?”
  十三惊奇地看着我:“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不错,有次我正巧遇见八哥和十四弟在德妃娘娘面前讨你,要你到长春宫来,我也帮着说了几句话。”
  我原没想到,原来我到长春宫当差,是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德妃面前活动的结果。怪不得德妃一开始就对我另眼相待。那四阿哥说的有关正红旗旗主的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了?
  我不禁又问:“那又关我们旗主什么事?”
  十三更加惊奇:“你们正红旗旗主就是八哥啊,你说关他什么事?”
  啊,我不顾淑女形象地张大了嘴,原来正红旗旗主居然是“阿哥党”领袖八阿哥,而我还是他向德妃求情才安排到长春宫来的,怨不得铁杆“太子党”四阿哥会对我心生疑虑了。搞半天这其中还夹杂着党派之争,我这个“阿哥党”奸细的黑锅才叫背得莫名其妙了。还不知四阿哥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会对付我。一想到后世对四阿哥“刻薄寡恩”、“阴险狠毒”的种种评价,我不禁毛骨悚然,深感这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十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的未来似乎又透出了一丝光明:“不过我看四哥好像也并不是真的想处置你。如果他真的下定了决心,无论谁去求情都不会让他改变初衷。”
  紫禁城内冬天的氛围越来越浓了。一些高大的树木早已落光了树叶,举着光秃秃的枝条无精打采地矗立在宫墙内。几个早被遗弃的鸟巢也像这没有主人的紫禁城一样,毫无生气地挂在树枝上。北方的冬天来得早来得快,才农历十一月的天气却已经下了几场雪了。在紫禁城内,到处浮动着一股暗香,那是欺霜傲雪的梅花在“凌寒独自开”。
  琉璃等人都是满洲女儿,来自白山黑水的满洲人似乎天生畏热不畏寒,天越冷反而越精神。只苦了自幼长在南方的我,虽然占据着一副满人的身躯,但骨子里还是怕冷得厉害,早早地把内务府发给我的棉袄穿上身,可还是缩着脖子喊“冷、冷、实在是冷”。惹得琉璃她们又笑话我像个“汉人的小脚女子,没一点满洲女儿的刚气”。德妃见我怕冷,便把一件八成新的珍珠羔羊皮背心给了我,这当然又招来某些人眼红。为了早日适应这里恶劣的气候,我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强身健体锻炼计划。付诸行动一段时间后,我居然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寒冷。这段时间内,阿淇俨然已经成为了密贵人身边的宫女领班,越来越得密贵人的宠爱,在她先来的阿湫、阿涧、阿漓等人反而靠了后。但阿淇倒也不怙恩恃宠,与阿湫等人相处得十分和气。看到阿淇如此争气,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德妃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每天总要望着宫门出半天神。有时密贵人、宜妃等来看她,说不上几句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天都这么冷了,怎么皇上还不回宫?”我知道她是在惦记宫外的丈夫和儿子,惦记他们的身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天傍晚,正该我和紫晶值夜。清宫里在主子的寝宫和寝宫门外,各要安排一名宫女睡在厚毯子上,预备主子晚上起夜、喝水等种种需要。
  晚膳过后,德妃闲来无事,让紫晶伺候她描近来时兴的刺绣花样,说是要为两位阿哥准备过年的衣物。我反正对这些女工提不出兴趣,便对紫晶做了个暗示,悄悄地溜到外面的回廊上坐下。
  这几天刚刚下过一场雪,院里的地上、树上还有白皑皑的积雪。几株朱砂梅开得正好,红色的花朵艳光四溢,衬着白白的积雪,煞是好看。我双手托腮,呆呆地看了会梅花,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我来到这三百年前的清朝已经好几个月了,想来21世纪那边的悲恸和骚动也已经慢慢平息了吧?不知靳晓梵她们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算来四年一次的世界杯也应该在德国开赛了吧。这该死的老天怎么不让我把世界杯看完再让我穿越到这清朝来了。如果有部手机就好了,我就从这三百年前的大清打电话给靳晓梵,靳晓梵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会哭得淅沥哗啦,我就一本正经地安慰她说:“别哭啊,我这可是在三百年前的紫禁城给你打电话了,是长途,很贵的。你别一个劲儿哭,快告诉我,世界杯怎么样,那些帅哥都来了吗?你的那个瓦块头的欧文表现如何?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德妃跟前的红人,什么德妃?就是雍正他妈呀!你这个笨蛋,这都不知道,还是中国人吗?好了好了,等我回来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金银珠宝?还是一清朝帅哥?你姐姐我一定给你办到,哈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我越想越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这终归是幻想,想想美男云集的世界杯,我竟无褔消受。我的小贝,我的梅西,我的欧文,我的“兔牙儿”肥罗,还有我的长发飘逸、眼神忧郁的蓝色军团,和大眼睛弟弟卡西利亚斯,我真正是悲从中来,欲哭无泪。老天,你真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不禁连连唉声叹气。突然十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怎么一会笑一会叹气,该不是有疯症了吧?”
  我没好气地回过头,见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便道:“十三爷,怎么你们兄弟都有个不声不响,爱吓唬人的嗜好啊?”
  正说着,就听见紫晶惊喜的声音:“是十公主,十公主回来了。”
  我和十三一起向宫门看去,只见宫门口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
  前面的一个大约十岁光景,眉梢眼角堆满秀气,整齐的刘海下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她就是十三的一母同胞,皇上御封的和硕敦恪公主——十公主爱新觉罗.灼华。生母敏妃去世时,她才只八岁,因此也由德妃抚养。几月前随淑惠太妃去白云观打蘸,今日刚刚返宫。
  在她身后站着一位年纪在十四岁上下的少女。她的出现倒是让我大大惊艳。她穿一件素色旗装,外披一件大红色出大毛的昭君帽斗篷。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好像流动着一种异样的光彩,散发着一种朱砂梅的清香。她的五官倒并没有什么夺目之处,但就给人一种恬静柔美的感觉,配上她身上的那股书卷气,让人一见之下,再也不愿移开目光。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徐志摩的诗句: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十三大步走向十公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十公主孩子气地咯咯笑着:“十三哥哥,我可想你了!”
  十三放开她,仔细端详:“让我看看,你又长高了,更漂亮了。”
  那素服女子含笑静静地看着这兄妹俩。我真是还从未见过如此文静秀气的女孩儿,不禁紧紧地盯着她。
  十三把目光移向她,象火一样热热地看着她,柔声道:“你也回来了。”
  她向十三裣衽一褔,轻轻地说道:“民女兆佳雅弦见过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吉安!”
  
三、 圣驾回宫
  乍一听到“兆佳雅弦”这个名字,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我脑海里一闪。自在晋江上狂追《梦回大清》后,我就记住了十三褔晋乃是兆佳氏。难道眼前的这个兆佳雅弦就是未来的怡亲王褔晋?为什么她不是小薇呢?
  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只见十三脸上按捺不住的欣喜,嘴里虽然在和妹妹敦恪公主说话,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看着兆佳雅弦。雅弦则微微低头,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越发惹人爱怜。我在心底暗笑:这两个人真的有戏,看来史书上说十三和他的褔晋感情甚笃倒是真的。
  德妃早已得到了紫晶的禀告,在屋内笑道:“外面是我的小灼华吗?还不快进来。”十公主一边娇笑,象一只百灵鸟似的飞进屋去。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我站在廊上,轻咳一声,道:“十三爷,外面冷,还是请这位姑娘进屋吧。”
  十三居然红了脸,讪讪地道:“雅弦妹妹,我们进去吧。”
  进得屋来,见十公主灼华早已除去了外面的大氅,正歪在德妃怀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德妃显然很宠溺这位和硕敦恪公主,任她在自己身上揉搓着,也许在灼华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亲生的、在去年下嫁给佟国维之孙的五公主——和硕温宪公主的影子。
  紫晶上来为兆佳雅弦脱下身上的斗篷,显出她弱不禁风的身形。雅弦向德妃一褔:“民女兆佳雅弦见多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德妃向她露出和蔼的笑容:“早说过,在我这儿不用拘这些虚礼。快上前来让我看看。”
  雅弦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德妃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端详:“长高了,漂亮了。小雅弦变成一个大美人了!十三,你还认得出这就是那个一头黄发、整天跟在你后面叫你‘祥哥哥’的小丫头吗?”
  敢情他们还是青梅竹马。
  十三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妙人,听德妃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也不敢认了。”
  雅弦那双剪水秋瞳飞快地向十三一转,随即垂下眼睑道:“娘娘说笑了。”
  德妃怀里的灼华扬起脸道:“额娘,难道我不美吗?”因为德妃待她视如己出,所以在她小小的心灵中,早将德妃看作是自己的母亲一样。
  德妃的眼里满是疼爱之色:“当然美啦。只不过比起你雅弦姐姐来就差远了。”
  灼华十分喜爱雅弦姐姐,听德妃赞美雅弦,心里也很高兴,毫不介意自己没有雅弦美丽,反而认真地道:“我也是这样说的。额娘,你知道吗,在白云观里雅弦姐姐教了我好多东西,她知道的可真多。”
  德妃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一定整天烦着雅弦。”
  雅弦抿嘴一笑:“公主天资聪颖,雅弦只不过班门弄斧,以博公主一笑而已。”
  灼华向德妃道:“额娘,您可别听她的。她教了我好些好听的曲子,不信我唱给你听。”她便站到屋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卖弄一番。
  德妃无奈地摇摇头:“小丫头也不知道收敛些。”
  灼华嘻嘻一笑,向雅弦道:“就唱你前晚上教我的那支吧。”
  雅弦微微一笑:“敢不从命。”说罢取出一支玉箫,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她的箫声仿佛从枝上脱落的花瓣,随着风儿在空中打着旋儿,向着远处飞舞,渐渐地远了。
  灼华全神贯注地听着谱,张嘴唱着,她的声音娇娇嫩嫩,十分动听。只听她唱道:“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一旁的十三向德妃笑道:“这是宋朝蒋竹山的《一剪梅》。《一剪梅》又名《腊梅春》、《玉簟秋》,双调,六十字,平韵。”
  德妃点点头,正在吹萧的雅弦向十三深深地看了一眼,我则无比仰慕地看着他们:古人真是不得了,连十来岁的孩子都如此渊博。
  “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十三又道:“这是李太白的《菩萨蛮》。《菩萨蛮》又名《子夜歌》,双调,四十四字,两仄韵转两平韵。”
  听了这番讲解,我只好继续仰慕中。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这是南唐中主李璟的《浣溪沙》,又名《山花子》,双调,四十二字,仄韵。”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这是韦庄的《思帝乡》,单调,三十三字,平韵。”
  “游女带花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这是李珣的《南乡子》,单调,三十字,两平韵,三仄韵。”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这是晏殊的《破阵子》,又名《十拍子》,双调,六十二字,平韵。”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这是秦少游的《鹊桥仙》,又名《广寒秋》,双调,五十六字,仄韵。”
  “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这是贺铸的《青玉案》,又名《横塘路》,上下阙,六十七字,仄韵。”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十三笑道:“这又转到开头了,看来已是收尾。”
  果不其然,箫声在轻轻的几个回折后,越来越轻,越来越细。渐渐地不可闻了。
  灼华停下来,得意地看着德妃:“额娘,我唱得好不好?”
  
德妃连连点头:“好。不过这箫吹得更好。”
  十三也走上前笑道:“妹妹可了不得,一支曲包揽了唐宋大家的点睛之句,真让人刮目相看。”
  灼华走到雅弦的身边,不无炫耀地说:“这曲是雅弦姐姐谱的,她可是个大才女。不过十三哥哥你也很了不起,曲牌、出处、用韵,无一不通,正是雅弦姐姐的知音。”
  十三深深地注视着满面红晕的雅弦,一点也不知避讳,直看得雅弦低了头,再也不敢抬起来。灼华一点也不懂其中深意,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德妃则一言不发,静作壁上观。
  虽然说黄金千两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但人家兆佳雅弦迟早是你的褔晋,你又何必急吼吼地作出一副色狼样,一点都不知道避人耳目。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啊。看来这个闷葫芦还得我来打破。我摇摇头,为什么一定是我来做这煞风景的事情?
  于是我故作傻大姐状地张大了嘴“呵呵”傻笑几声:“真是‘此曲只应添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今天奴婢托主子的褔,托十三爷的褔,托十公主的褔,托雅弦姑娘的褔,真是大开眼界。”
  十三被我猛然惊醒,悻悻地移开了目光。德妃则包含深意地微笑着看着我。雅弦却道:“民女的这些雕虫小技也只有在德妃娘娘这儿才敢卖弄卖弄,有辱娘娘圣听。”
  德妃一笑:“你也别怪别的主子,她们对这汉人的东西倒真是不懂。这些都是你额娘生前教的吗?”
  雅弦黯然神伤:“额娘去世得早来不及教我,这些都是阿玛为我请的老师教我的。”
  看来这位雅弦姑娘的额娘也是汉人,而且早逝。但和同样有一半汉人血统的阿淇相比,她就不像阿淇那样自卑,反而处处充满自信。正是我最欣赏的性格。我不由地产生了和她深交的愿望。
  德妃又转向我:“听说霁月也很会唱曲,不如也让我们一饱耳福。”
  我毫无心理准备,不用说,一定是十四在他妈面前进的谗言。虽说我在21世纪和靳晓梵她们是夜夜笙歌,经常去KTV练歌。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唱歌当作自己的特长培养,更别提要把它当成第二职业发展,可如今说唱还非得唱。我早在心底把十四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还得笑嘻嘻地:“是,奴婢遵命。”
  我仔细斟酌了一下,太现代的还不能唱,就来了一首《东风破》: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後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黱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谁再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篱笆外的古道我牵著你走过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一曲终了,见大家都向我投来惊艳的目光,心里很是得意。当晚,兆佳雅弦便在绥寿殿西暖阁和十公主灼华一起歇息。
  日子如流水一样,不着痕迹地流逝。宫里到处传言,皇上近日就要回宫,各宫的主子们天天都伸长了脖子盼望。
  这天正该我当白班,正在为德妃摆膳,突然玛瑙气喘吁吁地奔进来道:“主子,皇上明日就回宫了!”
  德妃嚯地一下站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景仁宫的欢喜和延禧宫的玉簪都这么说。”
  这时,琉璃从外面领进一个小太监,禀道:“主子,伺候十四爷的秦褔儿有要事禀告。”
  那小太监匍匐在地道:“德主子,我们十四爷来信说,明日就回宫了,皇上和四爷、十四爷一切安好,请主子别挂念。”
  德妃坐到椅子上,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可是回来了。”
  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俩兄弟一个像冰,一个如火的面庞,心想:宫里又该热闹了。
  交接完差事,我回到自己的小屋。一进门就看见我的床上放着一个红缎锦盒。我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副银狐皮的暖手筒。那狐皮又松又软,细腻光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我看见过德妃也有这么一副,轻易还不舍得用。难道会有人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吗?我摇摇头,一定是那个粗心的太监走错了房间吧,先收起来,等有人来寻的时候还给他们罢。于是我把那个锦盒小心翼翼地锁在了箱子的底层。
  晚饭后,我携了一些彩线到西配殿寻阿淇,让她教我打络子。打络子也是宫女们的功课,满把攥着五颜六色的珠线、鼠线、金线,全凭十个手指头,往来不停地编织,挑、钩、拢、合,编成各种形象的图案。打出的络子平时就用来装点主子们的衣物、鞋帽、扇子、玉佩等。相对费老劲的刺绣而言,我对打络子的兴趣稍大一点,正可以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阿淇正好也不当值,见我来了自然是大喜过望,忙拉我坐下:“月儿真是稀客。”
  我笑道:“你如今是密主子跟前的红人。象我们这没名没份的人,怎敢高攀?没得惹人取笑”
  阿淇正色道:“月儿,我要是安有那样的心,立刻不得好死!再说了,什么红人黑人,都是主子的奴才。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我见她当了真,忙去捂她的嘴,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别当真。”
  阿淇几欲落泪:“当日人人都看不起我,说我是半个南蛮子。只有月儿真心对我,为我打抱不平。我常想,我们是患难之交,永远不离不弃。没想到才分开几天,你就来说这些生分话。真让人伤心。”
  我笑道:“你也说我们是患难之交,你能得主子赏识,我也真心为你高兴。”
  阿淇破涕为笑道:“你如今不也很受德主子重用,梳头的差事都被你包揽了,气得琉璃她们整日象个乌鸡眼似的。不过,你的头真的梳得很好看,连我们主子都动了心,说哪日也要你帮她梳。”
  正说着,阿湫来寻阿淇:“阿淇,快,主子在找一件什么事物,说是你收着了。”
  阿淇冲我抱歉地一笑,我忙道:“你去吧,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从西配殿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呼呼地刮着北风,我不禁缩了缩脖子,赶紧往我的安乐窝猛奔。好容易跑到门前,我一头就扎了进去。不对,屋里怎么有人?难道是强盗?我下意识地拉开架势,准备自卫。那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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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天啊,怎么会是他?我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十四爷,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正是应该明日回宫的十四阿哥胤祯!只见他虽然满面风尘,但仍掩不住他的潇洒不羁。多日不见,他似乎越发帅气,以前略嫌单薄的身躯也更加英挺强壮起来,越显得气宇轩昂。
  十四见我一脸的惊奇,忍不住笑了起来,显露出一口整齐的白齿:“很意外吧!我禀明皇阿玛,快马加鞭,顶着寒风硬是一口气赶了几百里的路程。回到宫里,我哪儿都没去,直接上你这来。就因为,我想你了,非常非常想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象一颗黑宝石,熠熠生辉地盯着我,那里面满是柔情和期待。
  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又喝多了走错了门?我轻轻地呻吟一声,好容易开口道:“十四爷,你是不是走错门了?琉璃在东边的那间房,翡翠在西边……”
  十四的脸上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他凑近我的脸庞,恶狠狠地道:“你认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人是我的,歌也是我的。你当作耳旁风了吗?别以为我不在宫里,你唱歌给老十三听,我就不知道了吗?我会惩罚你的……”
  我忙急急地分辩:“那是主子让我……”
  话还没说完,我的嘴就被一副冰冷的嘴唇封住了。十四霸道地吻住了我的嘴唇,肆无忌惮地掠夺着,毫不留情。我愤怒了,这可是我的初吻,就这样让一个清朝人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夺走了!我使劲地想推开他,却被他用一只手把我的双手扭到了背后,另一只手紧紧地箍住了我的腰部。我的反抗进一步激怒了他,他的吻越来越霸道,越来越紧,越来越热,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我又羞又气,不争气的眼泪就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十四的吻象一团火焰,逐渐燃烧到了我的耳根、颈脖和面庞。终于,他感觉到了我的泪水,停止了他的侵略。
  十四紧紧地看着我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放开了他的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嗒嗒地说:“你以为你是爷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欺负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啊!”
  十四叹了口气,上前把我揽进他那宽阔温暖的怀中,喃喃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宫里,我生怕有人欺负你,我害怕你闯了祸没人替你求情,我怕,我什么都怕。你知不知道,我骑马赶路有多冷?你知不知道,我回宫后第一个就想见到你,看你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没看到你,又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我的心里有多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那样的话来伤我的心,我的心里有多痛,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他把脸深深地埋进我的项间,一副受伤的样子。
  我只听得目瞪口呆,他喜欢我?这从何谈起,我们满打满算才见过几次面,话也没说上几句,他会喜欢我这个其貌不扬、一无所长的小宫女?
  十四突然抬起头,问:“我送你的银狐暖手筒收到了吗?”
哦,敢情那暖手筒是十四让人鬼鬼祟祟放到我房间里的。他一定是把我当成贪图蝇头小利、爱慕虚荣的人才这样放肆地待我。我气鼓鼓地打开箱子,把那个锦盒放在桌子上道:“十四爷送错了人。我无功不受禄,请十四爷收回去吧。”
  十四很受伤地看着我,正要说话。这时,外面响起了紫晶的声音:“霁月,你在吗?我进来了。”
  次日早上,我无精打采地坐在屋前的花架下,手中拈着一根枯黄的藤条,回想着昨晚那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原该今日回宫的十四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里,送了我一副名贵的银狐皮暖手筒不说,还口口声声地说他喜欢我,并且蛮不讲理地夺取了我的初吻,最后还被紫晶撞见了十四在我的房里。虽然我编了一个十四爷来取东西走错了房的谎话来敷衍她。但从紫晶的眼神里,我知道我的谎言根本连三岁的小孩都骗不过去。不过紫晶倒是很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下去。想起十四那张英气勃勃的帅脸,我不由自主地抚上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想起他昨晚的霸道和热情,我不觉红了脸。
  “霁月姑娘,”小路子飞也似地跑来,“四爷和十四爷来给主子请安,说是下人们伺候得好,让我们去领赏了。快去吧,独缺你一个了。”
  说实话,我这时一点都不想见到那哥俩,但又不得不去。只好叹口气,跟着小路子往东配殿正厅而去。
  在门口,我犹豫了半天,终于心一横,大踏步地走进去,谁也不看,就向上拜倒:“奴婢给主子请安。”
  德妃今日显得特别神采奕奕,一挥手:“起来。”
  我一进殿,就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我。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谁。眼下,我迎着那道目光转过身去,果然看见十四正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我。他的身边坐着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老样子的四阿哥,也用着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我。这两哥俩今天都穿着绣五爪金龙的皇子朝服,腰间一根金黄色的腰带,缀有四颗东珠,正中一颗荔枝大的猫眼石。头戴金龙二层,饰东珠十颗,上衔红宝石的青狐朝冠。越发显得气宇轩昂,而且眉目之间颇为肖似。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异样,向他们盈盈一拜:“奴婢给四爷、十四爷请安!”
  四阿哥点点头,挥手让我起来。我再也不向他们看上一眼,转身拜道:“奴婢给十三爷、十公主请安。”
  灼华抢着说:“起来吧。”又向对面的哥俩说道:“四哥、十四哥,这个宫女小曲唱得可好了,十三哥哥也赞不绝口了。”十三冲我微微一笑。
  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果见十四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四阿哥的嘴边却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只好低下头,数数自己的脚趾头有没有多出一个来。
  德妃开口道:“你们在外面连个信儿也不送来,真正是急死我了。”
  四阿哥和十四起身道:“是儿子的不是,让母亲担心了。”
  德妃摇摇头:“我也不过是瞎担心罢了,你们身边哪里还少的了替你们操心的人。”
  十四岔开话题笑道:“母亲今天好像和平时不一样,竟显得特别年轻美丽。”
  德妃呵呵笑道:“还是老十四嘴甜。如今我换了个梳头师父,喏,就是这个霁月丫头。不仅歌儿唱得好,手也巧。”
  听了这副话,十四投在我身上的目光越发温柔起来,而四爷看我的眼神也越发意味深长。
  只听四阿哥问道:“不知儿子们不在家的时候,母亲的痰厥可曾犯过?”
  “今年倒好,吃了贺太医的方子到现在总没犯过。不过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手脚冰凉,总也睡不暖和。”
  十四急忙道:“那再叫贺孟頫\来给母亲把把脉,开个方子。”
  德妃摇摇头:“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吃那么多药,烦也烦死了。”
  我听得心中一动,冬天晚上手足冰冷睡不好觉,这毛病靳晓梵也有,她曾在一些医学杂志上看到过一些民间偏方,一试之下还很有效。于是我脱口而出:“回主子话,奴婢倒知道几个不用吃药的方子。”
  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放到我身上。我忙出列站到中间道:“奴婢有一个亲戚也是这个毛病,用了几个民间偏方后,倒颇见效果……”
  四阿哥冷哼一声:“娘娘金枝玉叶,怎么能轻易用一些来路不明的民间偏方!”
  十四却道:“四哥不必动怒,她也是一片衷心为主子好。”
  德妃也道:“什么偏方,说来听听也无防。”
  我不满地斜了四阿哥一眼道:“用红糖和生姜八片煮水,五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服下,可以活血,这是食疗;用米酒、生姜、肉桂泡脚,这是辅助之法;还有一种按摩之法,按合谷、内关、足三里至阴穴、涌泉穴,每日两次,可以活络血脉,起到疗效。”
  德妃沉吟片刻:“这些方儿听来也很稀松平常,倒不妨一试。”
  十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照着这些方儿伺候娘娘,若好了,十四爷重重有赏。”
  我暗暗叫苦:你的赏赐我那里敢要,躲你还来不及呢!但还是得强作欢颜:“奴婢谨记十四爷教诲。”
  
  从正厅辞出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两个小锦盒,里面盛着两位阿哥赏赐给我们的彩头。天下所有的女孩都喜欢拆礼物,我也不例外,回到房中,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在十四赐给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上好的雨过天晴色湖绸,这倒也平常,只不过他送的那件惊心动魄的礼物如今还锁在我的箱子里了。四阿哥赏赐的是一朵绒花,因绒花谐音“荣华”,故满人妇女都喜爱佩戴。这朵绒花以绫为材、做成一朵粉、白相间的梅花,鲜艳悦人,几可以假乱真,令人爱不释手。我当下就将其插在了鬓边。
  在长春宫偏殿的廊子底下有日夜不断的铜茶炊,这是德主子的茶房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休息吃点心的地方。从那日接下了替德妃治手脚不暖的毛病后,我每日都要在这里替德妃看火候、熬糖水,除此之外,每日早晚德妃起床和临睡前,得为她按摩穴位,每个穴位上都得用力按压四、五十下,累得我筋疲力尽,还得张罗着用生姜肉桂水给德妃泡脚。在我的努力下,德妃手脚冰凉的毛病居然慢慢地有了好转。每晚我若不为她按摩,她便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几次因我有事,换琉璃按摩,德妃就皱着眉头甚为不满地说:“怎么你们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还是换霁月来吧。”长此以往,我逐渐替代了琉璃昔日的地位,成为了德妃身边片刻不离的红人。那些小太监们见了我,象盆火似地赶着一口一个“霁月姑娘”。饶是琉璃再怎么机灵伶俐,八面玲珑,见此情景,越发对我冷淡起来,玛瑙、珍珠见我也不冷不热的,只有紫晶和翡翠待我还如以往。
  有一次,紫晶看见我腮边的那朵双色梅花,笑道:“我们天天在一处,也不知你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稀罕物,怪好看的。”
  我只顾着往嘴里扒饭,头也不抬地说:“谁让你把自己的舍不得戴?”
  紫晶瞪大了眼睛:“我自己的?我可没有。”
  咦,我讶异地放下碗筷:难道上次四阿哥赏赐给她们的东西不和我的一样?
  我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是那日替主子梳头的时候,主子嫌颜色亮了随手赏给了我,我瞧着还有几朵,还以为主子也赏给你们了。“
  紫晶微微一笑:“那是主子的恩典,我们无功之人,怎敢妄想。你好好地收着吧,不过如果琉璃她们问起,你可别实心眼全告诉她。”
  我点点头,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咦,怎么上次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赏赐没见你戴呢?”
  “十四阿哥赏的那绸料,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穿,只好在箱子里收着。四阿哥赏的荷包我不天天挂在身上吗?琉璃她们还不是天天戴着,倒没见你用嘛。”紫晶指着身上一个藕合色的绣花荷包说道。
  我忙道:“我不喜欢在身上挂这些东西,嫌累赘。”心里暗想:那荷包倒是宫中随处可见的寻常物,相比之下这朵梅花倒真显得稀罕了。四阿哥到底搞什么鬼,是故意送个不一样的给我,还是无意中弄错了?
  
四、 有匪君子
  自从康熙一行回宫后,也就进入了腊月,宫里也和民间一样开始忙年。
  腊月初一,康熙在乾清宫开笔书褔,广赐大臣。腊月初八,宫内的喇嘛开始煮腊八粥,由达赖喇嘛、章嘉胡图克图为皇上拂拭衣冠,以袯除不祥。腊月二十三,宫中在坤宁宫安设神位,备香烛,祭祀灶神。腊月二十四,在乾清宫丹陛下安天灯,在丹陛上安万寿灯。天灯自安设之目点起,至来年二月初三撤下。万寿灯则沿明旧习,先在竿上挂绣有金字的巨大吉语灯联各十六幅,到除夕日,皇帝在保和殿筵宴时,再将灯联撤下,换挂五色八角圆灯。腊月二十六日,宫内各处要挂春联、门神,至次年二月初三日收下。与汉族风俗不同,清宫的春联是用白绡书写的,而门神像则为绢制,且有框架,有的用沥粉贴金或用泥金描画,到时摘下保存。
  这是我在清宫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故处处觉得新鲜,处处好奇。每逢有什么活动,我都央了德妃带我去瞧热闹。惹得德妃笑话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猴”。这段日子忙着大扫除,忙着领年下的份例和赏赐,忙着准备主子领宴时的行头,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诸皇子们也忙着各自的差事,忙着准备师傅考察一年的功课,故见到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机会也少起来。有时遇上了,四阿哥仍是一副冷冷的模样。而十四则好像有不少话要对我说,只是每每身边都有不少人,苦于找不到机会,只好用火辣辣的眼神追随我。这正中我的下怀,自那次后,我实在害怕和他单独相处。
  这天正是十二月二十六日,宫内各处都张罗着贴春联和门神。宫殿监传话来让长春宫的领班宫女去领东西各宫每年的宫训图悬挂。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宫训图上皆画的是古代贤德后妃故事。景仁宫挂燕姑梦兰图;永和宫,是樊姬练猎图;储秀宫挂西陵教蚕图;承乾宫,徐妃直谏图;景阳宫,马后练衣图;启祥宫,姜后脱簪图;钟粹宫,许后奉案图;永寿宫,班姬辞辇图;长春宫,太姒诲子图;延禧宫,曹后重农图;翊坤宫,昭容评诗图;盛福宫,婕妤当熊图。各宫各不相同。
  德妃看看我说:“霁月,还是你去吧。”
  我正要答应,看见身边琉璃的脸色,忙推辞道:“主子,奴婢刚打扫了这半日,身上还痛着了。您就当心疼奴婢,不拘差哪个姐姐去一趟吧。”
  德妃抿嘴一笑:“就你这个猴儿爱偷懒。也罢,琉璃你去一趟,就挂起来吧。霁月,你去歇着吧,晚膳也不必过来了,只就寝时来伺候就行了。你的晚饭也让小由子送到你房里,可好?”
  我本想避避嫌,不那么锋芒毕露、招人嫉。不想换来德妃这一番做作,更惹人嫉恨,也只好谢德妃对我的体恤照顾。
  从殿内辞出来,我信步向院内的梅林走去。在院内的一角,密密地植着几十株寒梅,其中不乏“檀香腊梅”、“素心腊梅”、“绿荟”、“骨红”这样的名品。其枝干如铁,虬屈生姿。平日倒是个清净的去处,故此时我也想到那里去躲躲懒。远在数丈之外就闻见一阵沁人肺腑的清香,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望见在一株盘曲作蛟龙状的红梅下站着一位身着品月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氅衣的少女,只见她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如秋波,身姿袅袅如同弱柳,长长的乌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鬟,一副娇柔不胜的模样,正是奉召入宫陪伴淑惠太妃的户部郎中马尔汉之女兆佳雅弦。此时她正微闭了双眼,踮脚去嗅枝上的红梅,人面梅花相映生辉。此情此景,真让人疑似身在画中!我不由停下了脚步。
  这时,从林子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吟诵声:
  “才有梅花便不同,
  一年清致雪霜中。
  疏疏篱落娟娟月,
  寂寂轩窗澹澹风。
  生长元从琼玉圃,
  安排合在水晶宫。
  何须更探春消息,
  自有幽香梦里通。
  随着吟咏声越来越近,从林中走出一位翩翩少年,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他乍见佳人,自然大喜过望,快步走上前去。雅弦早是晕生双颊,向他盈盈一褔。我吐了吐舌头,急忙闪到一株梅树后,一边在心底告诫自己非礼勿视,一方又忍不住探出头来偷看,连自己都不禁好笑:身体变成了十三岁,难不成连灵魂也变得幼稚起来?看着十三突然变得拘禁起来,以往的潇洒倜傥荡然无存,更是觉得好笑:要是换了我,我一定会对着佳人大唱“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枝头鸟儿成双对,情人心花儿开!啊哟啊哟,你比花还美妙,叫我忘不了”。不过这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原来在这深宫大内也有才子佳人的神话存在。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感到身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传来。我警觉地回过身,一张眉似剑刃,目如星辰的帅脸映入眼帘,只不过面色苍白,更显得一对黑瞳深不可测。来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冷面王”四阿哥胤禛。
  我在心底暗叹: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一边向他请安:“奴婢恭请四阿哥金安。”
  四阿哥冷冷的目光在我脸上掠过:“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来折几枝梅花好供到瓶里。”一面下意识地扭过头向十三和雅弦所在方向开去,心想到底能不能让四阿哥知道他俩的事情。等我回过头来,却发现四阿哥正眼神明亮地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借故溜开。不料他的手向我的脸上抚来。我被他的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平日不苟言笑的冷面王怎会有如此轻佻的举动。
  四阿哥的手掠过我的面庞,径自到我鬓边将那朵双色梅花取下,放在鼻下作势一闻,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喜欢吗?”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点点头:“喜欢!“
  只见他的眼中亮光一闪,一抹笑意在眼底显现,并逐渐蔓延到他的脸上唇边。
  我从未想到这样一个冷面冷心的人笑起来,居然会这样好看,这样灿烂。好像一缕和煦的春风迎面而来,融化了周围的冰雪,直吹进人的心扉,在平静的心湖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笑得越来越灿烂,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得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生怕惊动了不远处那对处于甜蜜中的恋人,不顾身份地跳起来就去捂他的嘴。
  四阿哥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用他那双闪动着异彩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在那点漆般的瞳仁里映出一个不知所措的我。
  四阿哥向我低下头来,一点一点地慢慢接近我的嘴唇。而我则仿佛处于缺氧状态,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到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两副嘴唇即将碰上的时候,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将他的脸孔离我稍微远些,但还保持着一个暧昧的距离。他把那朵梅花重新插回我的头上,一只手把玩着我的发辫,轻轻地道:“就戴着,别取了。好好当差,四爷还有赏赐。”
  说完,他飞快地离开我,转身走开,再也不向我看上一眼,仿佛在逃避什么。我又找回了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不自觉地用手握住衣领,大口喘着粗气,痴痴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我不明白,他今日为什么会做出一连串反常的举动。但我知道,那朵梅花从此是再也取不下来了。
  
我终于迎来了在清朝的第一个春节,这个春节对我来说真是铭记终生。
   除夕之夜,皇上在乾清宫举行家宴,接受妃嫔、皇子、皇孙的朝贺、跪递如意;正月初一丑时,皇上到历代帝后神像前拈香行礼,并在太和殿接受文武百官的参拜、庆贺,举行大型筵宴。虽然有些仪式我没有亲身参与,但远远地听见丹陛清乐、中和韶乐的丝竹之声,遥想那场面一定非常壮观,不由沾沾自喜,回到现代后又有向靳晓梵等人炫耀的资本了。
  正月初九,刚伺候德妃用完早膳,十四就兴冲冲地奔了进来,向德妃请安问好后,他开口便道:“额娘,今日是儿子的寿辰。儿子想借额娘的园子用用,晚上好请几个哥哥聚一聚。”
  德妃满面含笑地看着英气勃勃的儿子,一口应允:“好容易狗尾巴长尖儿的日子,难道扫你的兴不成?只不过不准吃多了酒,在我园子里闹事。”
  十四嘻嘻一笑,又道:“我还想借额娘身边的一位姐姐,好监督我们,教额娘放心。”
  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可别点到我!忙低下头,悄悄溜到墙脚边。只听德妃问道:“那你想让谁去?”
  可恶的十四偏偏无视于琉璃一干人热切盼望的目光,只是用眼睛准确无误地瞄住了我:“那就有劳霁月姑娘吧。”
  这天的白天仿佛特别短,“呼”地一下就过去了。从傍晚开始,就有太监、宫女络绎不绝地往园中的伴雪亭运送食物、瓜果、酒水等物。到了掌灯时分,由十四打头,从外面拥挤一群阿哥。我忙打起精神迎上去,行礼道:“奴婢见过各位阿哥!各位阿哥吉祥!”在这群人中,有我认识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三和十四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这哥俩身高个头均差不多。而四阿哥则落落寡合地拉在最后,一身天青色合纱直地长衫,越发显得长身玉立。他乍见到我,眼里一丝亮光稍纵即逝。而在他前面的几位阿哥,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走在中间的一位大约二十岁上下,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恰和不苟言笑的四阿哥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位温良如玉的谦谦君子。而他左边的那位,鼓眼泡腮,一双不大的眼睛满不在乎地东瞅细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在心底暗笑:真是“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康熙的儿子个个气度不凡,怎么就跑出个异类来。而右手的身穿黄色长袍、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则生得十分俊美,一双丹凤眼竟比女人的还妩媚。
  十四有意无意地瞄了我一眼,在我身边停下,招呼道:“四哥、八哥、九哥、十哥,这是德妃身边的霁月姑娘。”十三向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我也向他还以一笑。四阿哥冷冷地瞅我一眼,从我身边擦过,径自在亭中坐下。而八阿哥则向我注视片刻,笑道:“霁月姑娘,久仰大名了。”长相秀气的九阿哥和大大咧咧的十阿哥看也不看我一眼,目不斜视地走入亭中去了。
  十四因见大家离得比较远,在我耳边低语:“你今天好美。”由于是过年,宫里难得允许宫女们可以涂脂抹粉,装扮一番。所以我今日换上紫红色春绸丝棉的棉袄,青缎子沿边,金线的绦子,外面罩个葱心绿的背心,脸上也薄施粉黛,淡抹朱唇。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脸上微红,忙低头走进亭中。
  在亭内早就摆好了桌子,上面摆着粘豆包、粘火勺、萨其马、白肉血肠、豆面卷子、苏子叶饽饽、大黄米干饭、火锅等满人的传统食品,还有雪菜炒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田鸡、小鸡珍蘑粉、年猪烩菜、御府椿鱼、阿玛尊肉等有名的满族八大碗,配上宫内御膳房用大黄米自制的米酒。各位阿哥按长幼次序坐下后,就有小太监上来为他们布菜斟酒。我垂手侍立在一边,不明白十四白白地要我陪在这里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阿哥们推杯换盏,开怀畅饮。我看着眼前春风得意、放浪形骸的人们,心里突然一阵悲凉:有谁想到,十几年后,这里的兄弟们便要上演一场九子夺嫡的悲剧,骨肉相残、兄弟篱墙。败了的,落下个圈禁发配的下场;赢了的,却在史书上留下个夺权篡位、来路不正的话柄,至今还是疑案一桩,还遭逢“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的骂名。看着温文尔雅的八阿哥和眉清目秀的九阿哥,根本无法和“阿其那”、“赛思黑”这样恶毒的称呼联系在一起。再看看后来的雍正皇帝,如今的四阿哥,如果他知道兄弟之间会发展成那样,他是否会采取措施来阻止悲剧的发生;而八阿哥等人若知道自己会落个如此下场,他是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而我呢,我既已知悉所有人的命运,是否还能置身事外,任其发展?第一次,我为我对后事结局的了解而感到厌倦,我宁愿象他们一样,而不愿象一个看透世事的垂垂老者,对什么都看得淡然无趣。
  等我从神游太虚中回过神来,这群阿哥们已喝得酒酣耳热,已有几分醉意。四阿哥斜依在美人肩的靠椅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原来略嫌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微的红色。而十阿哥胤礻我的眼睛里几乎要淌出酒来。只有八阿哥胤禩还保持着斯文儒雅的风度,含笑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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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十阿哥眯缝着醉眼,向桌子另一边的十三挑衅道:“老十三,你还真是艳福不浅!那日看见你和一个姑娘在园子里,那姑娘长得还挺水灵,怪惹人疼的。听说她爹是个五品京官,今年也要参加大选。你年纪还小,这个不如就让给十哥,等改日十哥替你求求皇阿玛,给你另选一个又美貌身世又好的女子,如何?”
  十三铁青着脸听完这席话,双手一拍桌子正要站起。四阿哥丢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八阿哥则出来解围道:“老十喝多了。十三弟别听他胡说。”十阿哥打着哈哈说:“我不过和老十三白开个玩笑而已,八哥也值得当真。怨不得人人都说你惧内,连个侧室都不敢讨,原来这般胆小怕事。”八阿哥微微一晒,不去理他。我本来就不大看得起这位素有“大炮”雅称的十阿哥,如今见他如此作为,更加打心眼里鄙视他。听了他的话后,我不由撇撇嘴。不料这个小动作正好落入了十阿哥的眼里。
  十阿哥用手指着我,含糊不清地道:“你,有什么话说?”
  我淡淡地道:“十爷真是喝多了,还是不要再喝得好。”
  十阿哥瞪起眼睛,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怎么,十爷的话你不满意?”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了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值得我信服的品德和修养,光凭他的出身还不足以让我屈服于他。我毫不示弱地看着他,不慌不忙地道:“十爷的话,奴婢的确不敢苟同。”我用眼角余光向四周一扫,见大家都停下了酒杯,聚精会神地谛听我俩的谈话,“八阿哥不娶侧室,焉知不是因为和八褔晋琴瑟调和,故剑情深,而不愿意为之。如果到了要用讨小来证明自己不惧内的地步,那反而不知是谁的悲哀。”
  我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在座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象我这样的一个小宫女会说出这样一番新鲜的大道理来,公然挑战他们的男权和夫权。其中,八阿哥在惊奇之余,眼里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而十四则是骄傲之色溢于言表。十三几乎要为我鼓掌叫好。四阿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只有九阿哥依然是一副局外人的架势,
  十阿哥显然还从未遇见有人敢如此大胆地反驳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很下不来台。眼见他就要雷霆大作,却突然“嘿嘿”一笑:“听说你曲唱得不错,不如给爷助助兴。”此言一出,十四的脸上赫然变色,死死地盯住他。我还在犹豫着,十阿哥全然不顾八阿哥杀鸡抹脖子地给他递眼色,还是不肯罢休地道:“难不成要爷求你?”
  我暗暗叹了口气,只好曼声唱道:“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
  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
  给我一杯酒点滴心中留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一阵悦耳动听的笛声在园中响起,正是我刚刚唱完的曲调。循声望去,原来是十三不知何时取来一只竹笛,将我说唱的曲谱一点不错地吹奏出来。我凝神听了一会,一时兴起,和着他的笛声又唱了一遍。一曲甫终,我和十三俩俩相望,相视而笑。全没注意到十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四阿哥越发冷峻的脸,和十阿哥脸上的一抹坏笑。
  十阿哥用他那难听的嗓音说道:“唱得不错,和京城的头牌红姑娘有一比。”此言一出,十四便嚯地挺身站起,连八阿哥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我万万没想到以十阿哥的身份,居然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更是气愤填膺,越发小瞧他。我装出一副不解其中含义的样子,对着十阿哥一褔,道:“奴婢谢十爷夸奖。虽然奴婢不知道这头牌红姑娘是个什么官衔,但奴婢想,既然能和十爷相与,自然是人品、学问、身份都与十爷相当的人物。故十爷真是过奖了。”
  亭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四阿哥的脸上也隐隐有了一丝笑意。八阿哥道:“老十喝多了,还不坐下休息。”十阿哥一边悻悻地坐下,一边研究我是真傻还是假傻。八阿哥起身从十三手中接过笛子,笑道:“刚才十三弟的吹奏真是精彩绝伦,人间少有。容我一时技痒,在此献丑了。”他将笛子举到唇边,又道:“这一曲是诗经里的《淇奥》。”
  于是他悠悠地吹奏起来,悠扬的笛声在夜空中回旋……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五、 情之所系
  亭中的欢宴已经接近尾声,我趁着人们没有注意到我的一个空隙,悄悄地溜出亭外,,想透一透气。我刚刚在一株古松旁坐下,就听见八阿哥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话:“亭里太闷了,奴婢想出来透透气。”
  八阿哥笑容可掬地看着我,眼里透出温和的光芒:“你刚才的那番见解倒真是与众不同啊!以后天底下可没人再去讨侧室了。”
  我忍住笑:“那奴婢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
  八阿哥笑了笑,眼光越过我的头顶,直直地看着远处的宫灯,半晌才幽幽地道:“难道一个人的出身真的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切吗?”
  我这才感觉到原来这大名鼎鼎的八贤王也是心事重重,他脸上和蔼的笑容也是用来掩饰内心的苦闷和忧虑的吗?我怜悯地看着他那张清俊的脸,此时这张脸上的表情分外的凝重、忧郁。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卫氏乃辛者库包衣人出身,可以说是相当的低微。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前程,良妃从不主动探望从小由惠妃抚养的胤禩,反而处处推崇惠妃,自己永远躲在惠妃的阴影下,真是用心良苦。八阿哥成年后,良妃也从不召他来延禧宫,给人的感觉这位生母竟是铁石心肠、可有可无。饶是如此,生母卑贱的出身仍然象一个耻辱的印记,牢牢地烙在八阿哥的身上,让他尝尽了人间的辛酸和炎凉。今晚也许是酒后吐真言,他居然在我面前真情流露。
  我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奴婢听过,比海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决定一个人一切的,绝不是他的出身,而是他的心。”我伸出一双手:“在我没有做好事情被姑姑责罚时,我从不怨爹娘没有给我生一双巧手,我只怪自己没有用心。比如你我,因为我是奴才,生得又不美,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没有尊严吗?其实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百年之后,我们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为自己生前的罪业付出应有的代价,那时的你我是一样的,平等的!“
  我慷慨激昂地侃侃而谈,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正张口结舌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八阿哥才好不容易合上了几乎要脱臼的嘴巴,以前肯定不会有女子象我这样在他面前大谈什么平等啊、尊严啊,他一定在心里笑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还敢找他要什么尊严!
  八阿哥终于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的那番话还真是惊世骇俗,幸好只有我一人听见了。以后还是少说为妙,我可不希望我的旗下失去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才女。今后你只管好好伺候德妃娘娘,别的事不用操心。”
  我抬起眼睛探询地看着他,什么叫“只管伺候德妃,别的事不用操心”?我在宫里唯一的工作就是服侍德妃,难道还有其他的不成?难道他真的曾象把我培养成安插在德妃身边,探听消息的奸细?想起那日四阿哥特特来警告我的事情,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叹“好险”,幸好我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然真是后果难以设想。
  八阿哥见我呆呆地看着他,扬眉一笑,如同春天的第一缕阳光。他突然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不是我先遇见你呢……”
  再次走入亭中,已是另一副景象:十阿哥、十三、十四早已是玉山倾倒,颓然俯在桌上;四阿哥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只有九阿哥还在自斟自饮。我不禁皱了皱眉,寻思有个什么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几位爷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远远地,一对红色的宫灯向这边迤逦而来。原来德妃始终不放心这几个愣头青,还是亲自过来查看。见到如此情景,德妃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大摇其头。我忙请罪道:“主子,是奴婢失职,没有照看好几位爷,请主子责罚。”德妃一笑:“起来吧,这几位爷喝起酒来,可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只是,这可怎么收拾呢?”
  唯一还保持清醒八阿哥毕恭毕敬地欠身道:“娘娘不用担心,我的车就在宫外候着,九弟、十弟就交给我了。十三弟、十四弟只要差几个太监将他们送回三友轩和养性斋即可。至于四哥……”
  “你四哥可以就在长春宫的后殿将就一下。其余的就照八阿哥的意思办吧。”德妃说着走到四阿哥的身边,不无心疼地说:“怎么就喝成这样。霁月,你跟着去好生服侍四爷。”
  长春宫后殿曰怡情书史,东西各有耳房3间。东配殿曰益寿斋,西配殿曰乐志轩。我指挥一众小太监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四阿哥气喘吁吁地抬进了益寿斋的寝室里,安放在床内。
  四阿哥苍白的脸上泛起酡红,那双黝黑的眸子此刻紧闭着,从他身上不断地散发出熏人欲醉的酒气。我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那帮太监退下,自去拧了一条热毛巾,在床沿上斜坐下,替他擦拭着脸庞。也不知德妃为什么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好差事,幸好这位爷酒德还不错,没有大哭大闹,或吐的一塌糊涂,不然我还真不好收拾。
  随着毛巾在脸上轻轻拂过,四阿哥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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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了一跳,忙不迭地缩回手,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下一步动作。只见他以手扶额,慢慢地坐了起来,一张俊脸离我不过咫尺之远。我猛省原来自己正和他面对面地坐在床上,这样的氛围实在太暧昧。于是我象火烧屁股一样猛地跳了起来,不料脑袋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床架上。痛得我鼻子、眼睛全都挤到了一起,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在心里大骂,这床的设计者一定是个三寸丁谷树皮!这床架设计这么低节约材料啊!
  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笑,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轻轻一带。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腰间传来,便身不由己地跌坐到了他的腿上。我大惊失色,万一让人看见,可不落下一个引诱皇子的罪名,是要掉脑袋的。抬头看去,四阿哥一双幽深的眼眸正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一直看进我的心里。虽然他的身上还是酒气熏天,但那双眸子里却清澈无比,没有一丝半点的醉意。我傻傻地问道:“你原来没有喝醉啊?”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肚里去。
  四阿哥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宽阔的胸膛象一个巨大的风箱嗡嗡作响,似乎在嘲笑我的幼稚和懵懂。终于,他止住了笑声,抚上我的脸庞,很认真地道:“我如果不装醉,你怎么肯守在我的身边?”说着,他托起我的下巴仔细端详着我的额头:“碰到哪里呢?让我看看。”从未想到一贯给人以冷若冰霜、不可接近的四阿哥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怦怦”地狂跳不止。而他却还在泛滥着他的柔情,轻轻地揉着我红肿的额头。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加上他身上成熟男子火热的气息,这一切都让我意乱情迷。
  我不安地在他的腿上扭动,想早点结束这危险的局面。四阿哥察觉到我的紧张不安,他的手从我的额头开始,一路向下,滑过我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最后听在我的颈部动脉处,感觉着我急速的心跳。他的手指象一团火焰,炙烤着我的肌肤,所到之处引起我的阵阵颤栗。
  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让我半依在他的怀中,在我的耳边喃喃道:“你怕我?是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在乎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地与众不同?为什么你看我的眼神会那样奇怪,从来没人会那样看我?为什么你小小的脑袋里总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为什么每次在我决心放开你的时候,你总会有一些崭新的东西让我不得不继续去爱你?为什么?难道你是一个精灵,难道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在眼底深处有两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而我,就象那扑火的飞蛾,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他还在我的耳边喃喃自语,一会用满语,一会用汉语,仿佛低吟,仿佛高歌,仿佛在对我念着远古的咒语。我又开始处于缺氧的状态,已经听不清楚他的言语,就仿佛一条抛上沙滩的鱼,无力地寻找自己的空气。
  他轻轻含住了我的耳垂,那一阵阵酥麻的感觉象电流一样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心脏,让我忘记了拒绝。他的手指伸进了我的衣领,抚摸着我的锁骨。在他的抚摸和撩拨下,我的思维已经停顿,大脑一片空白。为了不让我早已酥软的身体倒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紧紧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一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火热的双唇终于覆上了我的嘴唇。他的吻缠绵而热烈,象是在细细地品味,又仿佛在固执地索求。这一吻仿佛吻过了千年,隔绝了一切,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我。我闭上了眼睛,任他带我在两人的空间里翱翔。什么阿哥,什么宫女,什么规矩礼仪,统统见鬼去吧!我只知道,原来他就是我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灵魂才慢慢地归附到躯体上。睁开眼,发现我和他早已双双倒在那松软舒适的雕花红木床上。他的外衣不知在何时已经除去,而我也是罗裳半解,玉带轻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今后我将如何自处?他会怎样待我?将我收为他众多的妻妾之一,然后就象这后宫的女子一样夜夜翘首盼望他偶尔的眷顾?难道这是我所期待的生活吗?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注意到了我的反应,停下来,低头询问地看着我。
  我费力地吞了一下口水,开口道:“四爷,我们不能这样。”
  他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去,翻身而起,但还是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为什么?是因为十四弟吗?”
  十四?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在夕阳的映照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在冬天的寒夜里策马狂奔的少年,那个在我房中苦苦守候的少年,那个蛮横地夺去我的初吻的少年,那个用火辣辣的目光追随我的少年,那个处处为我思、为我想的少年!是因为他吗?不是,绝不是!我拼命地摇摇头,决不会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地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进天上著词声。”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正月十五日为上元节,宫内及北京市肆,均悬灯相庆,故亦称灯节。此时宫中早已悬挂上了各式各样华贵的宫灯,其中居然还有冰灯,真是“片片鲛冰,吐清辉而交璧月;行行龙烛,腾宝焰而灿珠杓。”
  晚膳过后,我和琉璃一干人手忙脚乱地替德妃按品级装扮起来。德妃身穿金黄色缂丝五彩云金龙八团龙袍,外套石青缎绣五彩云五爪金龙龙褂,头戴点翠嵌珠石花卉凤钿,脚登石青缎绣凤头厚底女鞋,正符合其妃嫔的身份。刚刚装扮好,就有乾清宫的小太监前来传康熙口谕:“皇上召德妃娘娘和十公主立刻去乾清宫,皇上和各宫主子都在那儿等着去中南海看烟花了。”德妃忙一边答应着,一边带着灼华往外走。我忙说道:“回主子,奴婢最怕爆竹之声,求主子让奴婢在家看房子吧。”德妃应道:“也好,你就和紫晶在家照应吧。”
  目送德妃一行人渐行渐远,我不由一阵苦笑:什么最怕爆竹之声,真是笑话!想当年,我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看烟花放鞭炮哪里少的了我,甚至还会亲自操刀上阵。如今都是那个人害的,自从那晚之后,我还没有和他打过照面。今天晚上,按清宫规矩,三品以上王公文武百官,都准其赴中南观看烟花。想来那人也一定随驾,我实在不愿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状态下和他碰面。所以只有白白错过了一场热闹。身在清宫,却连那宝马香车,灯影摇红,如花美眷,觥筹交错的胜景都要错过,真是应了李商隐的那首诗:“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 羞逐乡人赛紫姑。”
  紫晶见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好笑道:“就知道你这猴儿最是耐不住寂寞,还偏偏要装腔拿势,说什么要在家看房子。现在又急成这样,真是活该。也罢,你快赶上翡翠她们,和她们一起去吧。这儿有我就成。”
  我摇摇头,搂住她的胳膊:“好姐姐,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正说着,只见影影绰绰地来了一人,一看之下却是阿淇。原来她禀性娇弱,真正禁不住爆竹之色,所以也没和密贵人一起去,正好来和我做伴。
  我眼珠一转,道:“阿淇,你难道真不想看看这个稀罕吗?我倒有个法儿,可以不闻其声,只见其形。”
  阿淇眼睛一亮,满脸向往:“真的?”
  我点点头道:“我们上御景亭看啊!”
  御花园内倚北宫墙用太湖石叠筑的石山“堆秀”,山势险峻,磴道陡峭。山上的御景亭是清朝帝、后重阳节登高的去处。在那里视野开阔、地势又高,是一个看烟花的好去处。
  紫晶摇摇头笑道:“还说陪我了,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就行了。”
  我和阿淇手拉手来到御花园内,只见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虬枝掩映,月色如洗,只是在这良辰笙歌中,又有谁还会去留意天边那一轮寂静清幽的圆月呢?
  登上堆秀山,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吹得我精神为之一振。刚刚在御景亭坐下,只听见远远地几声闷响,绚烂多彩的烟花便冲天而起。一簇簇银光闪烁,宛如红霞纷飞,银雨倾泻,或跳于海面,或飞腾闪耀于高空。也有一株株、一团团,红如玛瑙、蓝似琥珀,白像珍珠,绿比翡翠的。直隶进贡的东鹿县花盒,以各种花炮起花,升起后见有树木花卉,亭台楼阁,仿佛像个花园子。只见天上地下,到处蜂飞蝶舞,到处异彩奇葩。
  我和阿淇欢呼雀跃,鼓掌叫好。我不无得意地象阿淇道:“怎么样。亏了我想出这个好办法,才让你一饱眼福吧。”
  阿淇却不回答,只是看着我的身后,忽然就褔下身去:“奴婢恭请十四阿哥金安!”
  我愕然回首,果见十四正立于我身后,便也对他依例请安。
  十四径自向我们走来。阿淇突然粉面含羞,垂下眼睑,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一副小女儿不胜娇羞的模样。十四走到她身边,立住脚道:“你先下去吧。”
   我不禁叹了口气,别过脸去。半晌才听见阿淇颤抖的回答:“奴婢遵命。”
  十四站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看着天上绚丽夺目的烟花。他缓缓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骤然扭头深深地看着我,道:“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无语,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也许我还是不习惯一个大男孩的爱慕吧。
  天上的烟花还在不断变幻着色彩和形状。我幽幽地道:“十四爷,你这是何苦呢?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无才无德又无貌,不值十四爷错爱。正如十阿哥所说,皇上日后定会为十四爷指定一位才貌双全的褔晋,那才是佳偶天成。”
  我只差没有告诉他,你未来的老婆姓完颜,乃侍郎完颜罗察之女。
  十四把目光投向天边的烟花,此时已达到高潮,天上地下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他用一种认真的、伤感的口吻说道:“我已经管不了我的心了……”
  站在亭内,看着十四远去的背影,这背影在漫天旖旎娇艳的烟花衬托下,竟显得如此孤寂。我长叹一声,收回目光,在长椅上抱膝坐下。我算是拒绝了他,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那个人?自从益寿斋那晚后,他几乎夜夜都闯进了我的梦乡。想起那晚,他那样地待我,他的吻,他的抚摸,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丝羞涩、有一点薄怒,居然还有一份欢喜。难道我真是喜欢上了这位冷面王?是他冷漠外表下流露出的似水柔情和让人窒息的热情打动了我?
  抬头望向天边,无视于美丽的烟花存在,只见美丽纯净的天空,清朗明亮的月光,顽皮眨眼的星子,夜幕变得如此温柔,心也跟着温柔润湿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我收回眼光,发现在御景亭的入口处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是他!我慢慢站起身,直直地看着他。
  时间、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住了,只有丝丝夜风吹起我的黑发,他的长衫。他缓缓向我走来,在我身前停住,眼里盛满了柔情密意。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悸动,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他来时躲不掉,他走的静悄悄。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我飘啊飘你摇啊摇,路埂的野草,当梦醒了天晴了,如何在飘渺。啊爱多一秒恨不会少,承诺是煎熬,若不计较就一次痛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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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祸起萧墙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在经历了一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热闹后,我在清宫的第一个春节终于结束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春风慢慢地吹进了紫禁城。寒冰化了,枝条绿了,处处春意盎然,生机涌动。只是与之相比,后宫又恢复了平素的那种波澜不兴的生活。而我,因为胸中藏有一个甜蜜的秘密,而对这枯燥乏味的生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和企盼。
  这天,我刚刚伺候德妃用完早膳,十公主灼华就像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禄。一进房,灼华就瞄准了我,对德妃道:“额娘,今日好不好把霁月姐姐借我们用一用?”
  德妃抿嘴一笑:“用了可要好好地还给我哦。”又转头向我道:“也罢,你今日就陪着这几个小祖宗疯一日吧。可要好生替我看着他们,不要磕着伤着了。”
  我只觉得责任重大,这几个小祖宗可是那么好伺候的?
  我苦着脸跟着他们来到门外,只见兆佳雅弦正候在外面。见我出来,她对我抱歉地一笑:“他们又找了难题来考你。”
  自那日在德妃面前献唱后,这位十公主和她的两个帮凶就经常找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考我,安心要与我一较高下。好在我到底比他们占有三百年的知识和优势,有的在他们眼里看来比较难的问题,对于我们这些21世纪的人来说早已是常识。所以我不仅没有被他们考住,相反还装成纸老虎把他们给唬住了。就连灼华极为推崇的雅弦也视我为才女。只有我心里清楚,我哪里是什么才女,不过是托了前人的褔罢了。
  果然,灼华一本正经地喝道:“提问!”
  我则盘膝坐下,闭目道:“回答!”
  灼华笑道:“紫宫有庆辉金盏。”这便是她给我出的上联。
  我略一思忖,答道:“银汉无声转玉盘。”
  “观音柳!”
  “罗汉松!”
  “莽乾坤能得几人闲?早安排铁板铜琶,唱大江东去。”
  “好风月不用一钱买,休辜负青山红树,送爽气西来。”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灼华见难不到我,眼望雅弦,咬牙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琵琶琴瑟八大王,一般头面。”
  我几乎笑出声来,这副绝对早已被后人对出,只要看过金庸先生大作《射雕英雄传》的人都知道下联是什么。于是我故意装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皱眉托腮。灼华一脸得意之色,神气活现地看着我。
  我有意卖关子:“对到是对上来了,不过公主你可不许生气。”
  灼华装出一副大人样:“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尽管说来。”
  连雅弦也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要听我这位绝世才女对出的下联。于是我笑吟吟地指着灼华、十五、十六道:“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只不过我们这里还少了一个。”
  众人都大惊,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容易就对了上来。雅弦噗哧一笑:“妙啊,妙啊。既工整,又对景。霁月姑娘,你可真了不得。”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雅弦小姐过奖了,我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我想,十公主这几副妙对大半都是出自雅弦小姐之手吧。雅弦小姐才是一位 惊才绝艳的大才女了。”这倒是我的心里话。
  十六突然指着门口道:“又来一个,这下四个齐了。”
  我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他!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外。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胸前的衣服。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想悄悄瞄上一眼。浑然不觉一边的雅弦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自那晚在御景亭相遇在漫天花雨下,我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真心。原本隐晦含蓄的情愫便如火山爆发一样不可收拾。他几乎天天都要往长春宫跑几趟,只是苦于找不到好时机单独相处,我和他更多地是暗送秋波,眉目传情。感觉这样也很浪漫的。
  我终于抬起头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不料却从他的身后又转出一个小小的人影来。雅弦见我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在旁解释道:“那是四阿哥的长子弘晖,乃四褔晋所出。”四褔晋乌喇那拉氏,乃满洲正黄旗人,内大臣、步军统领费杨古的女儿。
  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虽然早知道他早已有妻有妾,生儿育女,但是乍一见到他和别的女子所生的子女,即使那人是他的嫡褔晋,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苦、是痛、还是酸……我在心底长叹:原来他的心终究不会属于我一个人,我只能占据其中的一小块罢了。
  他已经走到了我身前,我忙强颜欢笑地行礼:“奴婢见过四阿哥,见过世子!”他深深地看着我,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出口,带着弘晖入殿给德妃请安去了。
  目送他们入殿后,扭头见雅弦正用一种洞彻一切的眼光看着我。我忙调整心情,冲她展颜一笑,对三个小人儿道:“好了,你们考了我这半日,也该我考你们了。我说一段绕口令,你们若能说得和我一样,就算你们赢了。”
  于是我叉着腰,点着指头念道:“一只极小极小酒盅,小小酒盅装小小酒瓶细花花雕酒,小小酒瓶倒小小细花酒盅,小小花雕倒不满小酒盅,算算几个小小酒盅装几瓶小小酒瓶的细花小酒盅。”
  只听得那个人面面相觑,十五在灼华的淫威下不情愿地开口一试,结果笑得我们人仰马翻。
  这时,一个细细的童音在我身后响起:“十姑姑,十五叔,十六叔,祖母和阿玛让我和你们在一处玩。”
  灼华好容易作一次长辈,竭力做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点头道:“好啊,不过你要听姑姑的话。”
  我极力忍住笑,这丫头比人家也大不了几岁,还偏要摆出一副臭架子。
  十六显然早就等得不耐烦,拉着我道:“我们有好东西给你看,在御花园里。快来。”
  御花园里一番早春景色。满眼是娇嫩的新绿,地上的青草正努力地从土壤里探出头来。一树一树的桃花正含苞欲放,几只回归的紫燕在其中穿梭。好一个“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来到一处较为空旷处,灼华不无得意地道:“请君观之!”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平地上摆放着木质的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单杠等物,俨然一个古代的游乐场。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都怪我多嘴,前几次和他们吹牛时,一时性起向他们炫耀了这些现代小孩子的玩意,没想到灼华这小丫头居然把它们一一复制出来。这要给后人发现了可算什么,我这算不算影响历史进程呢?灼华还在炫耀:“我一求皇阿玛就成了。他还问我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物的呢?”
  到底还是孩子,这四个小家伙很快就忘了长幼之分,在这些玩具上玩得兴高采烈,打成一片。我和雅弦则坐在一边,含笑注视着他们。我远远地打量弘晖,只见他大约五六岁光景,除了一双眼睛外,生得十分秀气,和四阿哥不甚相似,举手投足间的一些动作神情倒和四阿哥如出一辙。我想,他大概长得象母亲吧。隐隐记得那是个安静贤淑的女子。
 孩子们在玩具上玩得热火朝天,远远地见四阿哥向这边走来,便一个个乖乖地爬下来,垂手站在一边。我和雅弦亦忙站起身恭迎其大驾。四阿哥见他们一个个玩得大汗淋漓,板着脸道:“师傅交给的功课完成了吗?让你们当班站差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出力!”十五、十六看来十分敬畏这位四哥,低头唯唯诺诺。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灼华在内,个个大气不敢出。清宫规矩,大凡皇子年满6岁,便备小冠小袍褂小靴,令其随众站班当差,教之上学,即上书房。黎明即起,穿衣戴帽入乾清门,混杂在诸王之列,站立御前。四阿哥喝道:“还不去好好用功,仔细明日师傅发问!”十五、十六忙答应着去了。四阿哥又向弘晖道:“你也去,好好跟你叔叔们学点正经学问。”弘晖也一溜烟地追着十五、十六去了。
  雅弦向四阿哥笑道:“回四爷,民女和十公主也要告退了。十公主吵着要我教她作猗兰操了。”
  四阿哥还未发话,灼华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要等我领会了其中含义才教我吗?”言犹未完,人已被雅弦拉走了。
  现下只剩了我和他两人。周围陡地安静下来,静得可以让我们听见彼此的心跳。我只能低着头,傻傻地看着他的脚尖。
  忽然,他拉起我的手:“随我来!”便带着我在御花园内飞奔起来。唬得我一边紧紧跟上他的步伐,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是否有人正好经过。拐了几个弯后,他带着我来到了一处假山的背后,山前正好有几株桃花斜斜地伸过来,密密地将我们遮掩住了。
  我喘息未定,想想刚才的情景,要是让人看见大名鼎鼎的“冷面王”拉着一个小宫女在御花园狂奔,不知会不会有拐骗幼女之嫌?越发忍俊不禁。他细细地看了我一会,大步上前,伸手将我拥入了他温暖宽阔的胸膛。我闭上眼,安心地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就这样,我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只盼望时间从此定格在这一刻,直到地老天荒。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我耳边低语:“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我伸手将他搂得更紧一些,我又何尝不是呢。想起刚才他吓唬那几个小家伙的模样,不由噗哧一笑,道:“你刚才是不是也太凶呢?”
  他坏坏地笑着:“我如果不凶,现在又怎能软玉在抱,一亲香泽呢?”
  我嘤咛一声,把脸藏入他的怀中,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其实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他那幅冷若冰霜的外表,只不过是一个掩饰内心、吓唬敌人的伪装。心底的那股热流一旦喷涌而出,便泛滥开来不可收拾!
  他还在问着:“那几个稀奇古怪的玩意一定又是你的手笔?你知不知道,你再这样标新立异,我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你。”
  听着他的话,一个小小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孩子母亲的样子也从心海深处缓缓地浮出了海面。虽然明知这样是极其不明智的,纵然一忍再忍,我还是把那句话问出了口:“你爱她吗?”
  他的身子顿了顿,立即明白了我所指是谁。他用手捧起我的脸庞,用一种热切而真诚的目光看着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我:“你和她不一样!我十七岁那年,皇阿玛把她指给了我。对我来说,她只不过是皇阿玛的一道旨意,是一个闯入我生活的陌生人。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习惯,但是,我不爱她!你不同,你是我自己选的,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爱上的。虽然我无法把一颗完整的心交给你,但你相信,你始终在我心里最重要、最宝贵的地方。”
  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见那双黑眸里一片蔚蓝纯净的晴空,没有一丝犹豫和躲闪。我放心地投入他的怀抱,目光透过疏密有间的树枝看着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彩,心里想着:原来爱情真是盲目的,原本想好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待我,只有我一个的人。结果一旦去爱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完全不像预料的那样。曾经有人说过爱情是一杯毒酒,喝的人明知其有毒,但还是义无反顾。我从此也要心甘情愿地沉沦在他的柔情和爱意里。
  
 管他了,爱就爱了吧!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他还在我的耳边低语:“身为皇子的我,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和情非得以。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永远都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我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他深情地看着我,眼里的感动几乎都要溢出来。我突然兴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笑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他宠溺地抱着我:“十件、百件我都答应。”
  我促狭地看着他:“以后我要叫你‘四四’,行不行?”
  “四四?”他剑眉一轩,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给我一个理由。”
  我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这是三百年后“四爷党”对他的爱称吧?还有天涯上有条大尾巴的花花龙,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会呈花痴状地哗哗流哈喇子吧?
  我开始撒娇:“人家就是想这样叫你,今后只有我才能这样叫你,别的女子统统不行!”
  他连声应好,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红缎锦盒递给我,满怀希翼地说:“看看,喜欢吗?”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朵白、粉、桃红三晕色的绢制桃花,做工更为精巧细致。我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会,想起上次紫晶的话,便说道:“真难为你了。不过太过于显眼,怕别人生疑。”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若有人生疑,你就说是我送的。大不了我去求皇阿玛把你赐给我,又奈我何?”
  我忙掩住他的嘴:“说到底我还是个下人,会拖累你的。”
  他猛地覆上了我的嘴唇,用炽热的吻封住我的话语。半晌,他才放开早已溃不成军的我,斩钉截铁地道:“你不是下人,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将要迎娶的新娘,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三月。这是宫中最重要的节日——万寿节。宫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各宫的主子们也都在别出心裁地准备各自的寿礼,以博得康熙的青睐。刺绣女工正是我的弱项,左右插不下手去。德妃干脆就把十公主灼华等人全权交托给我,于是我摇身一变,成了这几位龙子凤孙的专职保姆。自那日后,弘晖就留在了宫里,天天和十五、十六混在一处。本来年纪相差无几,所以相处得倒也融洽。难得这孩子十分乖巧,见灼华他们整天腻着我一口一声地叫着“霁月姐姐”,便也甜甜地唤我“霁月姨姨”。我依稀记得胤禛登基前所生的儿子们好像只有三个成年,分别是弘时、弘历和弘昼,并无弘晖。看来这冰雪聪明的孩子也难逃早夭的命运。我的心里止不住地一阵绞痛,想起四阿哥对这孩子的宠爱,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悲痛欲绝!我如此洞彻别人的命运,却又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真是一种锥心刺骨的折磨!
  
终于到了三月十八日这天,正是康熙皇帝四十九岁寿辰。由于不是整生,宫中也没有大肆庆贺。除了按例各宫进呈贺表外,还在乾清宫准备了家宴,各宫嫔妃、皇子、皇女、皇媳、驸马、皇孙等均要参加。这天,乾清宫内真是花团锦簇、翠围珠绕。一边是以惠妃为首的各宫嫔妃,下面站着尚未出嫁的五位公主。另一边是以太子胤礽打头的十八位阿哥及其褔晋、长子,和特特赶回来为康熙庆寿的二公主、五公主及其额驸。康熙今日身着团龙金袍、腰系滚边玄龙带,越发显得容貌清癯,两道浓眉下的瞳仁炯炯有神,深不见底。
  康熙心情看来大佳,笑吟吟地对一众人道:“今日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那些规矩。没有成家的就随自己的额娘入座,成了家的就和自己的媳妇、相公坐在一处。咱们也向那小户人家一样,好好乐一乐,如何?”
  此言一出,人们各自称愿,岂有不允之理。惠妃便带头谢恩。于是好一阵忙乎,忙着安座排位,好容易理清了。惠妃带着众人离座,向康熙行六肃三跪三拜礼,恭祝其生辰。夹杂在一群宫女太监中的我虽然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庆典,但是此时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两个人的身上,已全然顾不得别的了。
  四阿哥、四褔晋乌喇那拉氏和弘晖按序排在右手的第四张桌子。四褔晋今日身穿大红绣花氅衣,越发显得肤白如玉。她的话不多,更多的时候只是含笑看着丈夫和儿子,眼里满是满足和宠爱,一看就是个幸福的小妇人。而四阿哥对她也颇为回护,是不是低头对她耳语一番。弘晖则端坐在两人中间,心满意足地听着父母的对话。
  我不无嫉妒地看着他们,想不去看他们,偏偏又移不开视线。看着这幸福美满的一家,我的心里就象有一百只猫儿在狠狠地挠着,又痒又痛。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我以为我真的很坚强,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做不到,我在乎,我真的在乎,我妒忌她,妒忌她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守在他的身边,而我的爱却是偷偷摸摸。一股酸味从心底升起,直冲脑门,冲得我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抬起头来正对在我的视线,对我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似乎在说:“你要相信我!”我也想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我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我做不到,我很在乎。”
  为了不让别人觉察到我的异样,我艰难地移开了视线,一道关注的眼神立即罩到我的身上。那是和德妃坐在一处的十四,自从正月十五那晚被我婉拒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十四。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异样,正关切地看着我,表露出他那异乎寻常的关心。我对他勉强一笑,微微摇摇头,示意我没事。他才放心地挪开了视线。
  正在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公主灼华和十五、十六来到了大厅中间。灼华对康熙道:“皇阿玛,儿臣也有贺礼承上了。”
  康熙十分溺爱这个女儿,笑道:“又偷了什么好东西给朕啊?”
  灼华嘟起嘴道:“才不是了,保证皇阿玛从来没见过。”
  “那朕今日倒要开开眼界了。”
  在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都想看看这份连皇上都没有见过的礼物是个什么样子的。
  灼华得意地拍拍手,十六突然就开口唱了起来:“爸爸!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这一下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有人甚至连酒都喷了出来。我更是瞠目结舌,原来灼华的贺礼居然是我没事时教她唱的《吉祥三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这要是被史官记入史册说:和硕敦恪公主于康熙四十一年三月十八,为皇上寿诞献歌一曲,名曰《吉祥三宝》。这可怎么办呢?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还没有缓过劲来,两道犀利的目光就直刷刷地盯住了我。那是四阿哥和十四的,他们都仿佛在说:“一定有是你的大作。”我只有无奈地苦笑一下。
  康熙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等着邀赏的三个小人,笑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礼物。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从哪儿学的?”
  啊,这下真是死得成哦!我见灼华正瞪大了眼睛在人群中寻找我,忙偷偷低下身子。这时,十四越众而出,朗声道:“回皇阿玛,是儿臣偶尔在外学会,教给十妹妹玩的。有辱圣听,还请皇阿玛赐罪!”
  康熙哈哈大笑:“如此好礼,何罪之有!有赏,个个有赏!”
  多亏十四给我解了围。我长出一口气,感激地对他一笑。扭头却正对上四阿哥冷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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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满不在乎地冲他挤挤眼,想起他上次对我说的话:“你再这样标新立异,我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你。”照今天看来,我是得学会韬光养晦,含蓄一些。于是我对身边的紫晶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紫晶关切地看着我:“要不要请医官来看看?”我摇摇头:“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休息一会就好了。”“那你去吧,主子问起来,我替你回。”我便趁大家不注意的空隙,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小屋,本打算假寐片刻,可是家宴上四褔晋和四四深情款款的样子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闭上眼睛一会看见四阿哥轻轻的微笑,一会又是十四关注的眼神。我嚯地从床上弹起来,大踏步地在屋内转来转去,想让纷乱的心境平静下来。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看样子应该是宴席散了,德妃等人回宫了。我忙拉开门,却见弘晖正立在门外。他仰起脸,用那双酷似其父的眼睛天真地看着我,从怀里掏出一方包成团的手帕,用稚嫩的嗓音道:“霁月姨姨,这是我给你留的。”我不解地接过手帕将其打开,只见里面小心地收藏着一块早被压成饼状的松子杏仁糕,不由大为感动,我竟在这颗小小的心灵里占据着一席之地。我俯身将他抱起:“谢谢你,这是霁月姨姨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说着,我不禁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这个小人居然还红了脸,大概从来没有人这样向他表示过感谢吧。
  突然有人冷笑起来,循声看去,只见玛瑙正面色不善地站在不远之处。我忙将弘晖放下,向她笑道:“姐姐们回来了。”
  玛瑙阴阳怪气地道:“是啊,累得累死,闲得闲死。我们跟着主子在上面不知有多辛苦,你倒在这儿躲懒。”
  我并不想与她产生冲突,忙解释道:“我有点不舒服,所以就先回来了。既然姐姐辛苦了,快进屋让妹妹给姐姐泡杯好茶解解乏。”
  玛瑙毫不留情地甩开我去拉她的手:“我可没那么大的福气,你这一套狐媚功夫只好去哄那些耳根软的人。”说着,她向弘晖看了一眼,笑起来:“原说你只在大人身上下功夫,如今连个小孩都不放过。你可真厉害啊!不过可惜你比他早生了几年,等不那风光的时候了。”
  她的大嗓门早迎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听她如此说话,有人脸上忿忿不平,有人幸灾乐祸,有那胆小的早就躲到一边去了。我本来就心怀鬼胎,见她如此说,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她。玛瑙见我不说话,越发得了意,道:“打你一来,我就看你那双眼睛不老实,只会向人身上飞。你想攀上枝头变凤凰?呸!趁早死了心,也不看看自己,有那点象主子!”
  我心底的那股怒火一下子烧到了脑门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我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向她逼进,安心要再来一场大闹长春宫!我不打得她满地找牙,我就不叫胡霁月!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紫晶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死死抱住我,息事宁人地劝道:“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昨日抹牌输了,心情不好。让着点她。”一边拼命地给我递眼色。我狐疑地转过头,只见面色铁青的十四正站在我的身后,双目喷火地盯着玛瑙。可怜的玛瑙正在兴头上,全没注意场中的变化。直到十四杀气腾腾地站到她的眼前,她才陡然惊觉,乖乖地住了口。看着十四那乌云密布的脸,我都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十四定定地看了她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好啊,你也是当差当老了。大节下的带头在这儿大吵大闹,该怎么样,你自己去敬事房找老赵吧。”
  玛瑙面如死灰,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是一时昏了头。求爷看在奴婢这么多年伺候主子的份儿上,开恩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了。”
  十四狞笑道:“就因为你是伺候娘娘的老人,更饶不得。”
  玛瑙如捣蒜般地磕头,一个劲地哀求。
  这时琉璃也赶来了,与玛瑙跪在一处,磕头道:“回爷的话,玛瑙这几日本就有点发热,再加上今日在上面忙了一天,头脑发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求爷看在她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她这次吧。”
  玛瑙在一旁不停磕头。看着她那副惨样,我也有些于心不忍,早先的那股怨气早丢到爪哇国去了,便也跪下求情:“求爷饶了她吧。”紫晶、翡翠、珍珠及一些小太监也跟着跪下了。
  十四低头看着我,眼里波涛汹涌,半晌才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替她求情,就饶她这一回,不过得扣你半年的例钱,你自己去和老赵说。如果还有下一次,哼,你自己知道会怎么样!”他神色从容镇定,予夺生杀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已隐隐有了未来大将军王的风采。
  琉璃向十四谢过恩,扶起浑身瘫软、面无人色的玛瑙转身而去。临走时,她向我投来恨恨的一瞥,其中包含的怨毒让我不寒而栗。
  十四见众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开,便慢慢踱到我面前,低声道:“和八哥出去游历了几月,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向他咧嘴一笑:“奴婢怎敢。”
  
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康熙四十一年的端午节在一片歌舞升平、平静祥和的气氛里悄悄地过去了。天气变得越来越炽热,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长。各宫的主子们早早地换上了纱衣裳,个个绰约多姿,翩翩如仙子。满人尤不耐热,内务府每日用小推车源源不断地向宫中各处送冰块,以供主子们消夏解暑之用。长春宫东配殿的各个房间四角都放上了冰块,再放下湘妃竹帘,将滚滚热浪挡在屋外,倒也凉快。只是苦了我们这些下人。不过好在我屋前的那个花架,密密地爬满了牵牛、蔷薇、荼蘼、紫藤等植物,浓厚的绿叶让人触目生凉。更妙地是,从初春到深秋,次第开花,连绵不绝。
  此时我正拿了本《女诫》,坐在花架之下置身于一片清香的氤氲之中。因德妃见我还识的几个字,在宫女中还算是个初通文墨的,便给我这本书让我记熟了好讲给灼华听。她要是知道我最为欣赏的是红拂、文君之流,恐怕是再不会让我接近灼华半步。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页,心里却在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自那日与玛瑙发生不快后,有一晚正该我和翡翠值夜,翡翠见左右无人,悄悄警告我道:“你近几日可要当心。”
  翡翠这人平日寡言少语,似乎和谁都好,又好像和谁都是泛泛之交。如今特特来提醒我小心,我倒上了心,处处留神,多的话不说,多的路不迈,生怕着了黑手。连见了四四,也只敢淡淡地,不敢象以前那样眉目传情。只是苦了我整日憋在长春宫里,连个说体己话解闷的人也没有。自那日后,琉璃等人待我自不必说,如同仇人一般。连紫晶和我多说几句话,也要被她们冷嘲热讽一番。阿淇现今是密贵人跟前的红人,哪有功夫和我聊天。灼华是端午过后就和淑惠太妃、雅弦一起到白云观避暑去了。四阿哥既主管内务府,又坐镇户部,整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十三也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匆匆来给德妃请安后,就整日看不见人影,有时一连几日都见不到人。倒是十四天天没事人儿,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我只好翻看德妃屋里的书籍来解闷,谁知不是《女则》就是《烈女传》,无聊透顶。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学会了看、写繁体字,对文言文有了更为深刻的研究。不过这几个月来,也没见她们有什么异常,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我将手中的《女诫》掷到一旁,摸着腮边的绒花。四阿哥想必也知道了那日在长春宫发生的事情,再没有做出象在御花园里那样大胆的举动。只是有一日偷偷地在我屋内放了一朵白、藕、青三色的绸制月季花。我把玩了半夜,最后还是只有忍痛将其和那朵梅花、桃花一起锁进了柜中。毕竟不是寻常之物,戴在我的头上还是太显眼了。第二日,四阿哥照例进宫请安,见我头上只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绢花,两道剑眉就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在我送他出来的空儿里,他把我拉到一处角落,低低地问道:“我送你的,你不喜欢吗?”
  我忙安抚他:“不是,只不过太招摇了。想等几日再说。”
  他的浓眉这才松开:“那日的事我都知道了,放你一人在宫里我终是不放心。”
  “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么?再说,这里有十公主,有十三阿哥……”
  “还有十四!”
  我仔细地用心地看着他,只见他剑眉入鬓,挺直的鼻子下面是一对棱角分明的薄唇。说实在的,他和十四生得十分肖似。只不过因为心中所虑过多,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憔悴,不似那整天闲逛的十四那样神采奕奕。而此时在那双黝黑的眸子里,竟然多了几分忧虑,和一丝不自信。
  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丝痛惜,心痛地抚上那对重又纠结在一起的浓眉,道:“你也要相信我,就象我相信你那样。时时刻刻,无论何事,我都相信你。”
  他叹了口气:“我明白,我相信你。”
  我抬头一笑:“我唱首歌给你听吧。”于是我就轻轻哼了起来:“脑袋都是你心里都是你,小小的爱在那城里好甜蜜。念的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小小的爱在那城里只为你倾心。”
  他感动地看着我,正要伸手将我揽进怀里。不料隐隐约约似见有人这边来了,我们只好忙不迭地分开。
  我长叹一声,收回思绪,喃喃道:“真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只见一个人影分花拂柳而来,到近前一看,却是阿淇。
  我惊喜万分地站起身迎接:“你今日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阿淇吟吟笑道:“可不是没空吗?只是密主子要我给十八阿哥的帽子上打一条络子,要用金线配上黑线拈成。我上次见你这儿有金线,所以上你这讨几根。”
  “我这倒是有了。不过你也不急在这一时,主子们都在午睡。你陪我说一会话再去。”
  阿淇便在石凳上坐下,不住打量枝繁叶茂、花香怡人的花架:“你这儿倒是块宝地。”
  我捧了一杯茶出来,道:“宝地说不上,凉快是真的。对了,阿淇,你今日怎么没去见你额娘?”
  原来今日正是每月一次宫女会见亲人的日子。琉璃、玛瑙、翡翠、紫晶都去见自己的家人去了,前边伺候的只有珍珠一人。
  阿淇接过茶道:“多谢了。我阿玛上个月放了外任,一家子都到任上去了,只留我一人在京里。”
  见她面上有不愉之色,我忙安慰她道:“到任上几年自然高升回京。到时候再给你找个好婆家,岂不两全其美?”
  阿淇摇头道:“象我们这样的蒲柳之质,还谈什么。对了,月儿,怎么从来没见你的家人来看你?”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马佳朔明夫妇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他们哪里有能力从那样遥远的地方来看他们的独生女儿。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马佳朔明夫妇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他们哪里有能力从那样遥远的地方来看他们的独生女儿,心中一阵酸楚。我已经把他们当作自己真正的亲人,也是我在大清唯一的亲人。
  阿淇见我沉默不语,忙握住我的手:“对不起,月儿。”
  我摇头一笑:“没事,我阿玛和额娘在那样远的地方,哪能说来就来。不过,我已经拜托过小由子。如果有人往南边去,就替我把平日攒下的一点体己带给我阿玛、额娘。相信他们收到后一定会来看我。”
  阿淇不以为然地道:“那帮人层层揩油,到了你阿玛手中谁知道还剩下多少。不如托我阿玛转去,又快又稳妥,岂不比他们强。”
  我自无不允之理:“如此就要麻烦世伯了。”
  说话间,远远见珍珠从东殿出来,迤逦往茶房去了,看来德妃午睡快醒了,珍珠是去取专为德妃准备的用井水镇好的水果,供其醒后取食。德妃素有痰症,虽然怕热,但也不敢食用太冰太凉之物,故其饮食很少用冰块。
  阿淇道:“啊哟,差点忘了正事,快拿金线给我。我们主子也就要醒了。”
  我起身和阿淇一起进屋,取钥匙打开箱子,见金线已所剩不多,干脆全交给阿淇:“可是都给你了。”
  阿淇取笑道:“什么稀罕物,还值得藏这么深。”一边将金线收好。这时,隐隐传来德妃的喊声,看来德妃已经醒了,偏生珍珠去拿果子还没有回来。我忙对阿淇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看看。”
  来到东殿,只见一片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声。我掀帘进到里间,见德妃正侧卧在湘妃榻上,并未醒来。看来是我听错了,我蹑手蹑脚地正准备退出去,迎面碰上了手捧玛瑙缠丝盘的珍珠。她显然没料到里间有人,唬了一跳,狐疑地道:“又不该你当值,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向她解释:“刚才隐隐地好像听见娘娘叫人,我见姐姐往茶房去了,就过来看看。”
  珍珠冷笑一声:“别什么都揽了,这些出头露面的事情好歹也给我们留一些。”
  我一番好心反被人当成驴肝肺,满心委屈,待要和她争辩起来,又怕吵醒了德妃,只好憋着一肚子火悻悻地回到小屋内。
  阿淇见我脸色不好,问道:“怎么呢?难道她们又给你气受?”我正要回答,只听珍珠在前面连声嚷道:“不好了,走水了!”
  
  七、情何以堪
  我和阿淇闻声赶紧冲到前面,见珍珠惊惶失措地站在廊上大呼小叫:“快来人啊,走水了!主子还在里面了!”只见滚滚黑烟正从里间冒出。我来不及多想,将手帕打湿捂住口鼻,毅然冲进里间。听得阿淇在后面大叫:“月儿,回来!”
  里间的黑烟更为浓厚,饶是隔着一层保护,仍然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眼睛、鼻子和喉咙。我一边咳嗽,一边挥散眼前的黑烟,努力睁大眼睛向记忆中湘妃榻所在抹去。黑烟虽大,却不见明火,想来德妃这一时半会还不致有事。我放声大喊:“主子,我是霁月!你在哪儿!”
  德妃的声音立即响起:“我在这里!”虽然有一丝慌乱,但声音清晰有力,看来还无大碍。我寻声摸过去,好容易在竹榻的后面找着了藏身于此的德妃。我赶紧将手帕捂在她脸上,扶着她猫着腰从里间一鼓作气地从了出去。见我们安然无恙地出来了,等侯在外的珍珠和阿淇忙迎上来,又是哭又是笑。珍珠语无伦次地道:“主子,你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阿淇则在我身边一个劲儿地问:“你有没有伤着?”我打断她们的话:“快去救火!差几个人去叫琉璃回来,只是别嚷嚷地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一语提醒了她们,忙叫了一群太监七手八脚地提了水桶进去救火。好在火势并不大,一会就浇灭了。原来是妆台上厚厚的帏幕不知怎地烧了起来。只是黑烟太大,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得到消息赶回来的琉璃等簇拥着德妃往后殿休息去了,我在心里道:如今又不是冬天,屋里也没有上地笼等物,这火起得倒是蹊跷。
  
到了傍晚,得到消息的四阿哥、十三、十四等都陆续赶到长春宫。德妃正和前来看望的密贵人坐在正厅内说话。十四一进门便嚷道:“额娘,你没事吧?”
  虽然今天被这突如其来的火险吓得不轻,但德妃面上仍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神情,一副端庄尊贵的架势。见十四大惊小怪的,德妃反而笑了起来:“我不好好地在这儿吗?瞧你那副不沉稳、咋咋呼呼的轻浮样儿,让万岁爷见了,不恨得牙痒痒的才怪。”
  一旁的密贵人道:“也亏的是姐姐,换了旁人还不定成什么样儿。就是我现在想想都害怕。”
  德妃向侍立在旁的我招招手,我忙上前一步,聆听德妃有什么吩咐。不料德妃却拉起我的手道:“多亏了这孩子不要命地去救我。”
  密贵人不住地上下打量我:“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孩子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紧要关头倒难得有这份忠心和胆量。”
  一旁的十四看我的眼神简直可以溶化钢铁,四阿哥则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我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低下头,心中倒颇为得意:幸好在21世纪满到处都是有关发生火灾时如何逃生的宣传,在参加工作时也专门接受过有关的安全培训,没想今日还真的派上用场了。不过我也挺佩服自己的,怎么当时会有那样大的勇气闯进火场救人,难道因为她是他的母亲吗?
  四阿哥缓缓走上前道:“儿子在外面听到消息,担心得不得了。现在见到母亲没事,儿子也救放心了。”他就是这样,连这几句温情脉脉的话也让他说的生硬无比。我不禁抬起头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德妃却早已习惯了,道:“不过是一点小事,谁让她们大惊小怪的,害得你们担心。”
  四阿哥转头向琉璃道:“今天是谁在伺候?”
  一边的珍珠战战兢兢地低下头:“是奴婢。”
  “你?你也不是才进宫一天两天了,还会出这样的岔子,幸好还没惊动万岁爷。看来爷对你们太宽待了,如此下去怎能办好差?”他的口气冷冷的,象刀子一样锋利。
  珍珠突然抬起头道:“奴婢当时正好去茶房取果子,只离开了这么一会儿,也不知怎么会出这回事。倒是霁月,我从茶房回来时,正好见她一个人呆在暖阁里。我想,这事她应该最清楚。”
  厅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我皱眉看着珍珠: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
  这时琉璃说了话:“珍珠,你不要瞎说。你自己粗心大意险些铸成大错,幸亏霁月保护主子没事,不然你还不知要怎样呢!”
  珍珠犟道:“你想啊,今天又不该她当值,平白无故她上前面干什么?为什么她一来,就走水呢?”
  说到底她还是想栽赃给我,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我毫不客气地道:“我当时就向你说了,我模模糊糊地好像听见主子叫人,而且看见你往茶房去了,所以就上前看看。我倒是一片好心了。”
  随着密贵人而来的阿淇此时也出列道:“回各位主子、各位爷的话,奴婢当时就和霁月在一处,事实的确如此。”
  屋内紧张的空气顿时有所缓解,密贵人释然地向德妃道:“是啊,阿淇从不说谎的。依妹妹看,这事只是奴才们一时大意。好好给她们提个醒也就是了。”
  德妃点点头:“老四啊,你看怎么办?”
  四阿哥犀利的目光象剑一样逼住珍珠:“依儿臣所见,珍珠当差不仔细,还想攀带他人,应该重罚才对。不过既然母亲和贵人娘娘都有宽容好善之心,就罚她到针线局里服役三月,再回宫当差,以观后效。”
  珍珠不服气地还想说些什么,琉璃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她才怏怏地低下头默不作声。一直冷眼旁观的十四却开口道:“四哥,如此也太轻了。”
  恰在此时,负责整理火场的紫晶和翡翠面如土色地来到厅中,禀道:“回主子的话,妆台内别的都在,只是不见了……”紫晶支支吾吾,难以启齿。
  德妃坐直了身子,急道:“不见什么?”
  “只是主子最爱的白玉一笔寿字簪不见了。”这白玉一笔寿字簪极为珍贵,乃用一整块纯净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簪梃即是寿字的最后一笔。为外番王爷进贡之物,德妃四十生辰时康熙亲赐于她。一向被视为长春宫镇宫之宝,如今居然不见了。
  德妃倒吸一口凉气,跌靠在椅背上,我忙上去替她揉揉胸口。谁知紫晶又道:“还有主子锁在大柜里的银狐皮暖手筒也不见了。”厅上一片沉默,一日之内长春宫连丢两件稀世之物,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半晌,德妃才勉强道:“那玉簪不怕火,皮筒是收在柜中也没有遇火。你们好好想想,别是混到哪儿去了吧?”
  紫晶和玛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奴婢们也是这么想的。到处都翻过了,也不见这两样东西。”
  十四站起身道:“额娘别急,好好想想是不是收到别的屋里了?”
  一边的琉璃急道:“那玉簪一直是放在妆台里的,预备七夕和中秋主子要戴的。银狐皮暖手筒是端午的时候主子还吩咐让拿出来晒过,收在一个红锦卍字盒里锁在那扇八仙过海柜里的,绝不会乱放。”
  红锦卍字盒?银狐皮暖手筒?我越听越心惊,怎么都象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禁抬起头看看十四,他也正紧锁了双眉看着我,似乎也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四阿哥却摆出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坐在一张紫檀椅上,冷冷地观看事态发展。
  珍珠突然冷笑起来:“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嘛。那玉簪和皮筒当然不会自己长了脚跑掉了。自然是有人监守自盗,怕被人发现了,故意放火想毁尸灭迹。”
  大厅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德妃的脸一沉:“珍珠,你是知道宫里规矩的,不要乱说话。”
  “主子,你想想,这事只怕还是应在霁月身上。要不然那么巧,她一来就出事。如果我是冤枉了她,我把脑袋砍下来给她赔罪。”
  我长吁一口气,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看来她们预谋已久,今天一定要把我陷在这里。我正要开口,阿淇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德主子,真的不关霁月的事情。奴婢今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她绝没有做那样的事情。”
  珍珠嘿嘿冷笑:“谁不知道你和霁月是一起进宫的好姐妹,你当然要维护她。”
  一直没有插上话的玛瑙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主子的话,说起红锦卍字盒,奴婢倒真是见过一个。前日我无意间从霁月门前过,见她正鬼鬼祟祟地往箱子里塞一个红色的锦盒。我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今日想起来,说不定就是那个盒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了我。我也是满心诧异,十四送我的银狐皮暖手筒的确是放在一个红锦卍字盒里。但此事除了我和十四外,决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难道十四会傻到到处去告诉别的人?我看看十四,见他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难道是那日紫晶看见了告诉玛瑙的,但紫晶又怎么知道盒里装的就是银狐皮暖手筒呢?而此时紫晶也是一头雾水地盯着我。我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我扭头向四阿哥看去,盼望能在他那里找到一些支持和暗示,却只感觉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冷,就象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的心里一阵绞痛:难道你也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吗?我用目光急切地询问他,他却扭过了头,再也不向我看上一眼。我恨不能冲过去,扳过他的脑袋,面对面、脸对脸地亲口向他问个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德妃才开口道:“霁月,你有什么话说?”
  我收回目光,道:“主子,奴婢只有一句话: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珍珠又是一声冷笑:“那你房中的红锦卍字盒又怎么解释了?”
  我向十四狠狠地瞪了一眼:都是你惹的祸!对着珍珠昂然道:“清者自清,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在此之前一言未发的十三突然开口道:“好一个清者自清,既然如此,不如请霁月姑娘把那个红锦卍字盒取出来,让大家看看,自然也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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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十三的这番高见,我真是哭笑不得。我明白十三的意思是想彻底堵住众人的嘴,可他哪知我那红锦盒里倒真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了。虽说十四送的那副暖手筒与德妃的大不相同,无论是毛色还是质地都略逊一筹,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但要问起来我这小宫女的房里怎么会藏有如此珍贵的物价,我该如何回答呢,总不能老老实实地召告天下:那是十四阿哥送我的吧?我不由向那个始作俑者看去,只见他正微笑看着我,冲我轻轻点点头。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让我真地把那个盒子拿出来,让那个小秘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可以蒙混过去的好解释?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不错,红锦卍字盒奴婢屋里倒是有一个。不过那只是用来装一些杂物的罢了。既然十三爷也这么感兴趣,奴婢就拿来让十三爷看看好了。”说着,我就向外走去。不料玛瑙却向德妃道:“主子,奴婢斗胆,想和霁月一起去。免得有人中途人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
  我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盯住她,冷笑道:“好啊,姐姐如此关心妹妹,妹妹敢不领情吗?只是别过了头,反而不好收拾了。”
  我和玛瑙一前一后地来到小屋内。屋内仅可容下一床、一桌、一柜,站在门口,屋内的陈设一览无余。我径直打开箱子,玛瑙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紧张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翻开上面的衣物,那个红锦卍字盒静静地躺在箱底。玛瑙顿时兴奋起来,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就是这个。”
  我将盒子从她手中抢过,冷冷道:“我也怕有人人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了。”
  在八宝琉璃宫灯的照射下,红锦卍字盒安放在厅中的紫檀雕龙几案上。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小小的盒子上,等着最后谜底的揭晓。德妃向我示意将其打开。我从怀里取出那把从未离身的钥匙,屏住呼吸,将其探入钥匙孔中。在盒盖开启的那一刹那,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感觉突然笼罩住我的心脏,仿佛盒里装着一枚威力十足的定时炸弹,要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盒盖终于打开了,众人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得象针一样尖利,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那小小的盒中,那支不翼而飞的白玉一笔寿字簪和那副银狐皮暖手筒正在宫灯的照耀下,放出美丽的柔和的光芒。而那光芒,此时却分外刺眼。我呆立在当地,脑袋里一片嘈杂,就象是一个杂乱的市场,有人哭、有人叫、有人嚷、有人闹。最后终于有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一片乱哄哄中突围而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德妃走到近前,从盒中取出那副暖手筒,细细地摩挲。在那副暖手筒上有一抹鲜艳的红记,围绕着红记绣着两条栩栩如生的蛟龙,作二龙戏珠状。这分明就是收在长春宫暖阁中的那副暖手筒。那抹红记据说只有在长白山中的百年银狐的眉间才会有,因此这副暖手筒才格外珍贵。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德妃手中的银狐皮暖手筒,天哪,到底是谁,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圈套,让我傻乎乎地一头撞进来!是谁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开两道锁,将这两件失物放进我的箱中!十四送我的暖手筒如今到底落入谁人手中!我抬起眼睛,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德妃一边抚摸着银狐皮,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盛满了怀疑、震惊和痛惜;密贵人则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身边是一脸焦急之色的阿淇;而琉璃、珍珠、玛瑙等人则掩不住得意之色,幸灾乐祸地等着好戏的上演;曾好心提醒过我的翡翠见我向她望来,叹了口气,将脸侧向一边;紫晶也开始用怀疑的眼神在仔细地打量我;十三是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案上的那两件罪证;十四显然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见我看他,忙向我微微摇头,向我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似乎在示意我不要害怕,表明他对我的信心。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我最关心、最需要他支持的人。他直直地坐在紫檀椅上,面色苍白,冷冷地象一尊冰雕。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刺得我痛彻心扉,冻得我体无完肤。那目光里有愤怒、有震惊、有厌恶……就是没有我想要的、没有我希望看到的,没有一丝柔情,没有一点信任,就象在看一个最卑鄙、最下贱的小偷。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信我、爱我的人吗?言犹在耳,难道我们之间的那份爱就这样脆弱,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受不得一点考验吗?可笑我还曾以为这爱有多么的纯洁、多么的伟大,简直可以惊天动地,真的可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了!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德妃正在对我说些什么,但此时我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任何人都不在我的眼里。我的眼里只有那个冰作肌肤、铁作心肠的冷面王。此时的他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天看地、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不肯再向我看上半眼。他的冷漠、他的决绝,就像千万把利刃在我的心里狠狠地搅动,刺得鲜血淋漓。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痴痴地看着他,全然不顾旁人的目光。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他们冤枉我也好,误会我也好,我全不在乎,我只在乎一个人,我只在乎他的看法!是啊,随着两件失物在我房间找出,我已经从一个奋不顾身、英勇救主的英雄,变成了一个监守自盗、害怕东窗事发纵火毁灭证据、差一点陷主子于万劫不复、最后还惺惺作态演出一幕单骑救主好戏的无耻之徒,一个奸险狡诈、口蜜腹剑的卑鄙小人。人人都恨不能与我划清界线。可是,四四,我的四四,你真的相信你爱上的会是这样不堪的人吗?益寿斋中的真情流露,御景亭内的两心相许,御花园里的山盟海誓,长春宫回廊上的信誓旦旦……一幕幕在我眼前交错掠过。四四,难道你忘了吗?胤禛啊,胤禛,难道你真是冷面冷心,你给我看到的只是你温情的伪装?我自以为已经触摸到了你内心的柔软,如今才骤然发现,我手中握住的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端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冷列的视线再也不肯在我身上停留半分。
  我的心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一股浓厚的腥味从心底直冲喉间,我不由握住衣领,向后踉跄几步,生生地将其压了下去。爱一个人是这样的辛苦,缘份是可怜,受伤是亏欠,原来你我到底还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样难堪,我为什么还在奢望他的信任,我为什么还要乞求他的怜悯!我拼命地忍住眼泪,不让它在面颊上滑落。我决不能让琉璃等人看出我的软弱和无助,我绝不能就这样遂了她们的心愿。只是,眼泪可以不流,心碎不能救。如果剖开我的胸膛,可以看见,泪水和着淋漓的鲜血,早已在我的心里流成了瀑布。
  一道关切的目光从旁紧紧地盯住我。那是十四,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不对。他的目光依然是那么炽热,那样坚定。在这厅上,大概也只有他一人自始至终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的清白。但是,他究竟不是我心中的那人!我冲他感激地一笑,昂起头,正视着正中的德妃,大胆地迎上她的目光。一旁的密贵人正满腹忧虑地对她说道:“姐姐,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冤枉了好人。”
  德妃点点头,向我道:“霁月,你可有话说?”
  我不卑不亢地回道:“奴婢只有一句话:奴婢是清白的。”
  一旁的琉璃突然冷笑一声:“那你怎么解释这两件东西如何在你房中?”
  我抬头静静地看着她:你又何苦了,同为这紫禁城内最为卑微的一类,你为何苦苦相逼,非要逼我至万劫不复之地呢?
  琉璃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既生瑜,何生亮!成者王,败者寇,是这红墙内永不破灭的真理,想要平安无事地生存下去,首先就要学会保护自己。
  十四的声音突然在厅内响起:“额娘,儿臣有错!这些东西都是儿臣偷拿出来的,不关霁月的事。”
 这席话象平地春雷在厅内隆隆滚过,所有人都无比惊诧地瞪着十四。德妃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小儿子:“你说的什么?”
  十四微微一笑,一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儿臣说的是真的。那日和十哥他们在一处喝酒,无意间说起额娘的这两件宝贝。十哥说自己是今生恐怕是无缘得见,十分向往。儿臣那日喝多了,一时糊涂,就一口应承一定要让十哥一饱眼福。是儿臣趁了没人的时候,偷偷打开柜门拿了这两样宝贝。后来又不敢自己放回去,只好私下央了霁月姑娘,求她替我不声不响地放回去。如今官盐贩成了私盐,都是儿子的错,与他人无关。额娘怎么处罚儿子,儿子都心甘情愿。只是如密娘娘所说,不要冤枉了好人。”
  十四的这篇话掷地有声,厅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透过模糊的泪眼感激地看着十四:什么“喝多了酒,一时糊涂”,只是一个并不高明的借口。他如此这般地挺身而出,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只不过想替我开脱,替我洗清这莫须有的罪名。胤祯啊,胤祯,你何其用心良苦。我不值得你如此,你的这番苦心我恐怕今生今世也还不起啊!
  十四的目光向我瞥来,那目光依旧灼热纯净: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报答,我只要你明白我对你的心!
  在一番沉吟之后,德妃打破了沉默:“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也不早说,真是险些错怪了霁月。”看来她是打算相信十四那席错漏百出的谎话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她心里也不相信我会是那样的人。
  密贵人看上去似乎也松了口气:“姐姐,你就别怪十四阿哥了。孩子们做错点事常有的,认个错也就是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琉璃等人一点准备也没有,分明措手不及。听到德妃和密贵人分明有开脱我的意思,玛瑙和珍珠一脸忿忿之色,玛瑙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被琉璃狠狠一瞪,只好悻悻地咽了回去。
  德妃和颜悦色地转向我:“你这傻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得替他遮着掩着的。害得我们差点误会你。行了,如今真相大白,大家就……”
  久未开口的四阿哥长身而起,踱到厅中,冷冷地道:“额娘,这其中疑点颇多,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厅上的人都吃不准这位冷面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静侯其下文。
  四阿哥气定神闲地站在当地,双手负在背后,不紧不慢地道:“依十四弟的说法,他究竟是何时将这两件东西取出,又如何带出长春宫?又于何时交给霁月姑娘?今日长春宫走水到底是何原因?为何偏偏又是霁月姑娘最后一个出现在走水地点?……”
  德妃微蹙秀眉,迟疑地道:“那,依你的意思?”
  四阿哥冷冷的眼光飞快地在我的脸上掠过:“依儿子的意思,霁月姑娘仍有最大的嫌疑,在所有事情查清之前,应该将她暂时看管在内务府的羁人所。”
  他的话音刚落,十三和十四就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四哥,你!”只是一个焦急,一个充满了无比的愤怒。
  我更是伤心欲绝,那羁人所乃是用来收押宫里犯了大错的宫女太监,凡进去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人人避之不及。胤禛啊,胤禛,难道你真的绝情至此,非要将我逼至如斯地步,亲手将我送进囹圄,为我打上那耻辱的痕迹!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反而再没有一滴眼泪,原来这就是伤心愤怒的极限。
  十四连声冷笑,看得出他在努力遏制自己的怒火。他大步上前,气焰逼人地直视着自己的同胞兄长:“四哥的意思就是说小弟在说谎呢?”
  面对十四的咄咄逼人,四阿哥不慌不忙地伸手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淡淡地道:“十四弟不要多心,四哥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既然皇阿玛委托我主管内务府,就是将这宫内众人的安危交于了我。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自然要彻查到底,以不负皇阿玛的重托。十四弟放心,我决不会冤枉一个无罪之人,也决不会放过任一个有罪之人。”
  十四还想说些什么,一个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厅内响起,好一会我才省悟到原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奴婢多谢十四爷的好意。奴婢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任谁去查奴婢也不怕。既然四爷自诩公正无私,奴婢相信四爷一定会还奴婢一个清白的。”
  十四有些凄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旁观已久的德妃有些悲伤又有些无奈地对我道:“也罢,难得你这样想。胤禛啊,你就带了霁月去吧。”
  我向那个冷面冷心的人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同几个膀圆腰粗的太监走入苍茫无尽的夜色。
  
  八、绝处逢生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硬梆梆的狭窄的土炕上。有好一会我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马佳朔明家里,而我所经历的这场让我肝肠寸断的大清之旅正开始于朔明家的那张土炕上。
  我最后记得的,是我跟着那几个负责看押我的太监,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指指点点和白眼,终于来到了羁人所那一排矮小的瓦房。在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推进一间又小又黑的房间后,我再也支持不住,吐出了一口郁积已久的鲜血,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在昏昏沉沉之间,我只觉得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好像是三九天浸在冰水里,一会又好像三伏天里被人架在火上烤,而且脑袋里就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狠狠地扎着,难受极了。在迷糊中,我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守在我身边,他身上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坐在我身边,他为我掖被,他替我擦汗,他伸手测试我的体温……在我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挣扎的时候,他会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好暖好暖,一直暖到我的心里,让我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得到一丝慰藉和滋润。他是谁,那种感觉既奇妙又熟悉,是他吗?
  我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喊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的名字:“胤禛!”立即有人回应我:“我在这,我一直在这里!”十四憔悴消瘦的出现在我眼前,只见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也受了不少的煎熬。
  我的心陡地一沉,无声地嘲笑自己:他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看一个被自己亲手送进来的犯人,真是痴心妄想!只是这两兄弟的名字也太相象了吧。
  十四心疼地看着我,伸手向我脸上抚来:“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我下意识地将脸侧向一边,幽幽地道:“你何必还对我这个待罪之人如此在意。”
  十四的手停在半空中,良久他才道:“我的霁月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只是想要你快点好起来,因为你病了,我也病着,你痛,我也会痛。”
  汹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说这番话的人为什么不是他,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对他心存幻想,念念不忘!
  


作者:蜂争粉蕊蝶分香  回复日期:2006-8-1 22:28:00  

  小家伙的病终于控制住了,我马上就来填坑了。多谢大家的支持!
  不过我还想说几句题外话:只有当了父母的人才能体会到自己父母的艰辛和不易,请大家一定要好好对待自己的父母,多多孝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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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端着药盏的宫女出现在门口,对着十四行礼:“十四阿哥吉祥!”我颇感意外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她居然是被我誉为“大清朝第一变态老处女”的瑞英姑姑。
  瑞英姑姑冲躺在床上的我看了看,对十四道:“既然她已经醒了,就让奴婢来照顾她。十四爷也请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十四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略为思忖一下,道:“也好,那我明日再来。”走到门口,他不放心地回过头对瑞英姑姑嘱咐再三:“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霁月,十四爷我重重有赏。”
  瑞英姑姑微微一笑:“奴婢自当尽力,却不敢奢望十四爷的赏赐。”
  我不无戒备地看着瑞英姑姑一步步向我靠近:她会怎样对待我,是讽刺挖苦,还是幸灾乐祸?
  出乎我的意料,瑞英姑姑却百般心疼、千般怜惜地摸上我的头发:“可怜的孩子,怎么就瘦成这样呢?”
  乍一听到这样温情的话,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她温暖的怀抱,泪如雨下,直哭了个天昏地暗。
  在瑞英姑姑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瑞英姑姑就象大姐姐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完全不是当日那个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百般刁难的凶神恶煞,其实以她的身份根本用不着来做这些事情。而我在享受瑞英姑姑的悉心照料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当成在紫禁城中唯一的亲人。十四每天都会到我这里来报到,看着我一日好似一日,他也不由地喜形于色。只是,那个我最希望看见的人却始终未曾出现。
  这日,我独自一人在房中,闲来无事揽镜自顾,只见那张脸越发地瘦削,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还在“扑棱”地眨动。我不由自嘲道:“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需怜我我怜卿。如今我也落了个顾影自怜的地步了。”突然间,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笼罩住我,我立即推开那扇小小的雕花窗向外探去,窗外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不认识的宫女正慢慢地向这边走来。我掩上窗,笑着摇头,看来我真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那两名宫女在我的窗前站住脚,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我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个脆脆的声音道:“听说这间屋子里关的就是长春宫里的霁月。”
  另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应道:“可不是吗?听说她先是偷了德主子的白玉一笔寿字簪和一副极为珍贵的银狐皮暖手筒,后来怕人发现就在暖阁中放了一把火,想毁尸灭迹,险些连德主子一起烧死了。”
  “啧啧,真可怕。亏得德主子还对她那么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她还百般抵赖,死不承认。真是不知廉耻。换了是我,早一根绳子吊死了。”
  我微微一笑,在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把整个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个清楚,从种种迹象看来,无非就是琉璃等人在作怪,只是其中的一些细节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两个宫女巴巴地上这儿来说这样一番话,其中还包含一些人所不知的情节,看来也是受人指使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进一步羞辱我,打击我,最好我一时想不开就如她们所说那样自寻短见,还免得她们大费周章。
  
窗外的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些风凉话,只是再也没有一句能听进我的耳里。你们想彻底打垮我,我就偏偏不如你们的意!我偏要象宫墙上的野草一样,顽强坚韧地在这紫禁城里生存下来,还要比以前过得更好!
  外面传来了瑞英姑姑的叱责声:“你们两个小蹄子,瞅着空就上这儿来钻沙,还学那起混帐婆子一样乱嚼舌头,仔细我告诉你们姑姑,还不扒了你们的皮!快去!”那两个宫女喏喏连声,一会就听不见声音,想是早已灰溜溜地逃开了吧。
  瑞英姑姑推门进来见我正坐在窗前,想来我一定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忙抢先笑着说:“才好些就坐在风口上,仔细回头又发热!”
  我知道瑞英姑姑是怕我胡思乱想,想岔开我的注意力,便也冲她一笑:“我没事。”
  瑞英姑姑将一碗刚刚煎好的黑黑的草药放在我面前:“快喝了吧。”
  我皱起鼻子摇摇头:“太烫了,好姑姑,容我等一会儿再喝好不好?”
  瑞英姑姑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色,忧心忡忡地道:“你可别听她们胡说,她们可懂个什么?你是个最聪明不过的孩子,犯不着和她们呕这些闲气,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冲瑞英姑姑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我最是大度了,才不会和她们一般见识了。姑姑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瑞英姑姑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真是吃一堑长一智,那个遇事最冲动,最天不怕地不怕的霁月上哪儿去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一头扎进姑姑的怀里,不依道:“人家都病成这样了,姑姑还翻人家的旧帐。”
  瑞英姑姑笑着抚摸着我的长发,缓缓道:“你那时还真是淘气,我第一次给你们训话的时候,你就躲在下面讲小话,你自己可记得?”
  我回想起刚进宫时在内务府受训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如今转眼就物是人非,昔日朝夕相处的同伴各有各的造化,分散各处,难得一聚。而我自己却蒙受这不白之冤,身陷囹圄,被心爱之人亲手送进这羁人所,不知何时才能洗刷冤屈,还我一个清白。不禁想起如果那时没有选择进宫,也不会遇上这等事情,如今该是何等一个海阔天空的情景!只是如果那样,就再也不会遇上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了。
  沉默半晌,我幽幽地说道:“姑姑,如今霁月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也只有你一个真心待我了,可我以前还怨过你、恨过你,现在想想霁月真是无颜以对。只是姑姑对霁月的好,霁月恐怕今生无以为报了。”
  瑞英姑姑停下正替我梳头的手,过了一会才笑道:“你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不解地看着她:“高徒?我?”
  瑞英姑姑忍住笑:“是啊。你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摇身一变,成为德主子身边数一数二的红人,结果几月不到,就跌到不能再低的地步。这紫禁城内的大起大落、世态炎凉可都让你经历过了,别人可是要好几年,或十几年才慢慢熬到这份儿上了。你可不是我的高徒嘛。”
  “姑姑!人家都这样了,你还拿我说笑!”我做出生气的样子,气哼哼地将头扭到一边。
  瑞英姑姑在我面前坐下,看着我的眼睛,正色道:“说实在的,你们那一批进宫的里面,我最不放心的两个人就是你和兰珺。”
  我颇为吃惊地转过头:姑姑原来还这样为我担心,只是为什么是我和兰珺,而不是饱受欺负的阿淇呢?
  瑞英姑姑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便缓缓道来:“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并不适合留在宫里。不管你的外表装得多么柔顺、多么听话,但你的眼睛在第一时间里就能暴露出你的内心。你的眼睛里有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大胆,有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固执、莽撞和冲动,还有那股子谁都不怕、谁都敢顶撞的傻劲。就是没有能让你在这红墙之内平安生存下去的城府和居心……”
  我不禁有些感动和汗颜,原来姑姑早就把我看得如此透彻,而我自己还浑浑噩噩,不知天高地厚,浅薄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姑姑还在说着:“我为什么要对你那样苛刻,处处刁难你?就是想让你明白在这宫里生存有多难,最好能知难而退。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被选上了。自你到长春宫当差后,我无时无刻不为你捏着一把汗。看到你得意,我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就是你现在这样,我也早料着了。只是姑姑能为你做的,只有好好照顾你、陪着你,别的姑姑也无能为力了。”
  
我十分感激地伸手轻轻揽住姑姑,姑姑也怜爱地拍着我的背:“这宫中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你的得宠就意味着别人的失意。所以这宫里的人无不是以性命相博。你一个新人上位这么快,更加惹人眼红。唉,你也别怪那些人。在宫里生存就是这样,你不算计别人,人家就要算计你。好在听你说你这件公案四阿哥亲自要抓的,四阿哥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断不至于冤枉好人,他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这紫禁城就是这么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以后还见得多了。所以我才宁愿窝在这儿训练那些刚进宫的女孩儿,看着她们,就想起了在宫外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在我也熬了这些年,再等上个两三年就可以出宫了。”
  听着姑姑的话,我不禁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大长今》、《女人天下》、《金枝玉孽》、《大清后宫》等中外后宫戏。自古以来,无论中外,这后宫就是个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地方,其残酷程度丝毫不亚于朝堂之争。真不知当时轻易做出的入宫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至于兰珺,”姑姑见我脸上隐隐露出些不屑之色,不由笑了起来,“信不信由你,其实你们俩还挺像的,一样的凭着一己喜好率性而为,一样的莽撞冒失。我知道你们俩有些过节,彼此看不上眼,她就是个被人宠坏了的孩子,只会一些恶作剧,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我想起特训结束后,仅有几次遇见兰珺的情景。她每次都跟在太子妃石氏的身边,倒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相比凭她的出身和相貌,在毓庆宫也相当不错吧。只是六年后,太子被废之时,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真是命运无常啊!
  想到兰珺就想起了阿淇,我不禁向姑姑问道:“那阿淇了,她那么懦弱好欺,姑姑就不为她担心?”
  姑姑向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眼里包含的情绪十分奇怪。见我一派天真专注地等着她的回答,姑姑笑了起来:“阿淇有你这个好姐妹处处替她出头,我还担心什么!”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环视了一下屋内,问道:“今日十四爷没有来吗?”
  我垂下眼帘避开姑姑那洞隐烛微的目光:“十四爷昨说今日要陪八爷出宫办差几日。”
  瑞英姑姑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看着我:“月儿,你一定要记着我在第一天对你们说的话。不要对这些阿哥心存幻想,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瑞英姑姑就象一个睿智的智者,什么都躲不过她的眼睛。我点点头,心内却无限辛酸:姑姑,月儿没有听你的话,月儿早已深陷其中了。
  夜凉如水,月色像屋檐下的蛛网一样慢慢地蔓延开来,由上而下地笼罩了整个紫禁城。庭院中一棵高大的玉兰树撑起了一片景泰蓝的天空。远处的宫殿角楼影影憧憧,完全没有了白天的那种庄严肃穆的气势,反而给人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一方如银的月光从窗口宣泄进来,照在窗下几案上的几张洒金红笺上。那是几日前十四专门给我带进来好借以解闷用的。睹物思人,看到这几张红笺,不禁想起了远在宫外的十四,月光下的少年此时正在做些什么呢?想起十四,便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的同胞兄长。自从听了瑞英姑姑的话后,心中对他的怨艾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少,对他的思念却像院中的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不知他此时在做些什么,是还在和幕僚们商议朝政,还是在和妻妾子女享受天伦之乐?不知在他的心里是否还会偶尔想起我来?
  我拿起一张红笺,只见上面写着:“六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放下红笺,斜倚窗前,轻轻地往下诵道:“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读来不由自嘲一笑,为什么写来写去都是这样凄凉的诗句,难道我在心底竟以弃妇自居吗?
  接下来的日子居然出奇地风平浪静,不仅再没有人到我的窗下风言风语,除了瑞英姑姑每日照常给我送药送饭,来陪我说话解闷外,轻易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如今平静的日子反倒让我纳闷起来:既是要彻查长春宫失宝纵火一案,怎么这些个日子连个来向我问话的人都没有呢?一日瑞英姑姑照例来给我送饭,无意中提起,储秀宫的两个宫女不知犯了什么事,一并撵出宫去了。听在耳里,我的心里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呢?
  这天,我正坐在几前信笔涂鸦,听得门锁一阵响动,瑞英姑姑是不会在这个时辰上我这儿来的。我颇感奇怪地回过头,见一个英颀的身影站在门口,定睛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十三。
  我站起身,向十三福了一褔道:“奴婢恭请十三阿哥吉安。”
  十三向我款款而来,细细地打量我:“你瘦多了。”
  我微微一笑:“遇上这样的事情,凭谁也不会长胖的。”不知为甚,和十三在一起,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没有一点顾忌。
  果不其然,十三并没有因我的无礼而生气,反而点点头:“不过你的气色看上去还好。”
  我轻轻一笑,没有搭话,心中在盘算:这老十三今天不知所为何事,难道是奉命来处置我的?
  十三慢慢地踱到窗前,拿起我刚才涂抹过的一张字纸,朗朗念道:“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在“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一句的下面被我用毛笔重重地勾着,还在旁边打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十三缓缓道:“《西京杂记》曰:司马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说着他扭过头深深地看着我,“你心里还在怪四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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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猝不及防十三会有此一问,就好像藏在心底最隐蔽的秘密被突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垂下眼睛避开十三探究的眼神:我还在怨着他吗?冲着十三勉强一笑:“十三爷何出此言?我怎么会怪四阿哥?四阿哥要聘多少个妾室,那是四褔晋操心的事,关我甚事!”
  十三剑眉一挑,也笑了起来:“霁月啊,霁月,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事。你何苦和我兜圈子。”
  我抬头直视着十三:“十三爷如果是指四阿哥将霁月收在羁人所之事,那霁月就明明白白地告诉十三爷,霁月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求四阿哥能还霁月一个清白。”
  十三将双手负在背后,抬头看着天边的云彩,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难道你觉得四哥是那样无情无义之人吗?”
  我吃惊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十三转过身,一口气说道:“难道你以为那样拙劣的诡计真的就能蒙住四哥的眼睛,四哥那样一个睿智的人,会上几个小宫女的当吗?”
  我低头无言,是啊,那样的把戏连瑞英姑姑都能看穿,真的能骗过精明如斯的四阿哥吗?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十三还在侃侃而谈:“我也奇怪四哥当时会那样狠心。自你被关在这儿后,四哥眼看得越发沉默,人也越来越瘦,有时和性音大师他们说事的时候还会走神,这在他是从未有过的。人人都能看出他的异样。特别听说你大病一场,四哥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你,但又不敢让你看见,只能站在窗外偷偷地看你,痴痴地待上老半天,谁也不敢劝……”
  我拼命地压制着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水:难怪连日来我老觉得有人在窗外流连,原来是与我同样饱受煎熬的四四。
  “就是从那时我才确定了四哥对你的一片真心,以前只是恍惚觉着四哥待你有些不同。看着四哥这样,我忍不住问他,既然你也不信霁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为何又要那样对她,伤她的心……”
  “四哥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我正是要保护她才会这样做。只有将她软禁在羁人所,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认定她就是盗宝纵火的人,消除那些陷害她之人的戒心,才能将他们一网成擒,彻底绝了他们暗害霁月的祸心。至于霁月,我知道她此时一定非常恨我怨我,但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只是现在苦了她了……”
  听着十三转述四四的肺腑之言,我早已泣不成声,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没有想到四四心中的痛苦比我更甚,明明知道被我误解,明明知道我一定在心底怨他恨他,却无法向我解释,只有每日到窗外痴痴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就这样一个在羁人所临风洒泪,一个在府邸中对月长叹。想到他心中的苦闷,想到他所受的折磨,我真恨不能飞到他的身边,亲手抚摸他那张清瘦的脸。
  我哽咽着问道:“是他让你来的吗?”
  
十三无限同情地看着我:“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来,是我自己的意思。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你们两个这样折磨自己。四哥对你真的是真心一片,这几日来他吃不下、睡不着、坐不安、站不宁,消瘦得厉害……”
  我的眼泪纷飞如雨,我何尝不是这样呢,我又何尝不是呢?
  十三的一席话使得我对四阿哥的那点怨愤彻底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虑、焦急和烦躁。虽说我坚信四阿哥最终将还我一个清白,但我害怕那是遥遥无期,我担心我的四四,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从那日后,我一扫整天自怨自艾的颓势,忧心忡忡地每日在屋内不断地磨圈。瑞英姑姑看在眼里,暗暗好笑:“看你这副猴急样,才有点象以前那个猴大胆的霁月。”
  我停下脚步,郑重地向姑姑道:“姑姑,我再也不会是以前的霁月了。”
  日子转瞬又过去了好几天。这天我正在屋内无聊得长吁短叹,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十四爷回宫了,听说这次十四爷和八爷出宫干了件大事,万岁爷高兴得不得了。奴才还想着向十四爷讨赏了。”
  只听得十四呵呵笑道:“好,你们好好当差,十四爷自然有赏。”也不知十四赏了什么事物,只听见那些人连声谢赏。
  门开了,意气风发的十四出现在门口。多日不见,他似乎高了些,也黑了些,反而越发得英姿焕发。对于他,我总有点内疚,对于他的热情,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今生恐也还他不起。
  十四含笑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可大好了?”
  我向他盈盈一褔:“多谢十四爷挂念,只是十四爷这么才去了这几日就回来了?”
  十四走到我身前,似乎对我的态度大为不满:“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在这儿,我在外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叫我遗恨终生。所以差事一了,我就辞别八哥,快马加鞭地先赶回来了。难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吗?”
  我暗暗地叹了口气:“奴婢怎么敢了。奴婢只是怕耽误了十四爷的正事。”
  十四逼到近前,伸手托起我的下巴:“别和我讲这些臭规矩,要象以前那样随意才好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不落痕迹地从他的手上挣开,故意打岔:“那你就给霁月讲讲你这次替万岁爷办差的事儿吧。”
  果不其然,十四顿时神采奕奕,眉飞色舞,不无得意地道:“这次和八哥是专门到陕甘、直隶等地颁发皇阿玛亲制《训饬士子文》,在各地建学馆供奉,好引导天下学子。总之这趟差事办得很是得意,。”
  康熙年间,民心未定,人心思明。平三藩、收台湾、征葛尔丹战祸不断,朱三太子趁机作难。如今虽然战事已定,但江南科举弊案被揭,江南学子抬着财神大闹孔庙,朝廷已感觉到收服人心势在必行。为此,康熙老爷子专门撰写了《训饬士子文》,用以教导天下儒生如何治学,如何修身,如何为朝廷分忧。特派了亲信分赴各省颁发,以供众学子传阅。现在看着十四这样得意,想来所到之处一定颇受欢迎,收效甚好,看来康熙爷龙颜大悦是一定的了。
  看着十四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我也从心里为他高兴,笑道:“你这下可在万岁爷面前长脸了,但凡要什么,想来万岁爷一定不会拂你的意。”
  十四却径自走到窗前,拿起一张被我涂抹过的字笺,朗朗诵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这是几日前心情不好时胡乱写下的,不想却被他发现了。十四将字笺攥在手中,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我,关切地道:“为什么你老写这样悲凉的诗句,对身子可不大好。”
  我无所谓地笑笑:“闲来无事胡乱写的,也没别的意思。”
  十四走到我面前,眼睛深处有一簇真诚的火焰在烁烁地跳动。那火焰一直暖到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也跟着温暖开朗起来。我不禁对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颜。
  可十四接下来的话可让我着实吓了一跳,只听十四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去求皇阿玛把你指给我,让我们可以天天守在一处。这样我也不必为你牵肠挂肚了,好吗?”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乍一听到这样的话,唬得我倒退几步,满腹狐疑地瞪着十四,琢磨着这位爷是不是在寻我开心。
  十四见我这样的反应,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幽幽地问:“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还是怕我日后变心,如是这样我现在就可以对天起誓:今生今世只爱马佳霁月一人!”
  我见他并不是和我开玩笑,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强笑着敷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爷这会儿巴巴地跑去和万岁爷说这个,似乎太孟浪了些。”
  十四向我细细地看了半日,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展颜笑道:“说的也是。对了,我今日可给你带来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你怎么谢我呢?”说着,他向外面招呼道:“你可以进来了!”
  见十四不再说那样的话,我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到底他还是个大孩子。只见屋外人影一闪,进来一个明丽的少女,却是我在清宫里的死党——阿淇!
  阿淇一把将我抱住,又是哭又是笑:“月儿,可见着你了。我来过好几次,可他们都不让我见你,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遇见了十四爷,他肯带我来看你。现在看见你没事就好了,怎么你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是不是他们对你不好啊?!”
  我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瘦有什么,浓缩才是[s:102]嘛!”
  阿淇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我不禁哑然失笑,他们哪里懂得什么“浓缩”。
  十四见我们低声说着体己话,便道:“你们多日不见一定有不少话说,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阿淇满面红晕地向他屈膝道:“奴婢恭送十四爷。”
  十四冲我笑笑,转身出去了。
  阿淇怔怔地目送十四远去的背影,回首见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更是连耳根都飞红了,娇嗔地推了我一把,有意无意间说道:“十四爷待你真好。”
  我微微一愣,难道十四表现得如此明显,轻而易举地就让人看穿了吗?忙掩饰过去:“难不成十四爷待你不好吗?不好的话,也不会巴巴地带你进来看我了。”
  阿淇的脸比窗外的石榴花还要红,微微低了头抚摸着衣角。突然间,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将我的衣袖卷得高高,仔细检查我的胳膊。又似不甘心一般去拉我的裙角。我迷惑不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看看他们可曾对你用刑。阿湫告诉我,凡进这里来的人一律先要打上二十杀威棒。稍不遂意,就要用刑。月儿,你可别瞒着我,他们可有对你不好?”
  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一把扯住阿淇,和她并肩在床上坐下,轻言细语道:“我没事。我在这儿白住着,别说人了,连苍蝇也没见着几只,谁来对我用刑啊!真是多谢你对我的一片心。”
  阿淇眼圈一红,抽抽哒哒道:“从那日你被带走后,我吃不下睡不宁,一颗心成天为你挂着,当值的时候也老出错,好在密主子明白我的心,没有责怪我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你那日明明是一番好心,怎么到后来就成了个偷东西防火的贼了。我到处替你分辩,就是没人肯信我。她们说我俩是一道进宫的,肯定是要袒护你。月儿,我好替你担心,生怕你吃亏,又怕你糊里糊涂乱认罪名,急得我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又寻不出法儿来帮你。不过我相信,我认识的霁月决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听你说,四阿哥把你关在这儿这些日子,难道连个来问话的人都没有吗?”
  思绪又闪回到那个刻骨铭心、混乱如麻的夜晚,当日阿淇挺身而出为我辩护的情景和她那双为我担心的泪眼历历在目,宛如昨天。不由又想起当时的我因误会了四阿哥的一番良苦用心,是多么的伤心欲绝。想到四阿哥当日貌似冷酷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是怎样的痛苦挣扎,我的心里不禁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十三来向我说明其中的缘由,只怕我还对他爱恨交加、愤懑不已。
  阿淇见我沉吟不语,以为我在为前程担忧,忙拍拍我的手安慰我:“月儿你也别太忧心了,身子要紧。我听人说四阿哥虽然冷冷的不依接近,却最是公正无私,相信他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我微笑着看着阿淇,四阿哥的脾气我可是比谁都清楚,我当然坚信他一定会为我洗刷冤屈,不过我还是谢道:“我明白的,我不会糟蹋自己的身子。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
  阿淇四处看看压低了声音十分神秘地对我说:“不过依我猜想,四阿哥可能已经查出了真正的贼人!”
  我有点吃惊地看着阿淇,从未想到她竟会有如此看法:“何以见得?”
  “这几日琉璃、珍珠、玛瑙个个都魂不守舍的。就连琉璃这样精明伶俐的人,今日我在廊上和她对面而过,我向她招呼,她却直着个眼睛与我擦身而过,到底也没听见我叫她。你想啊,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她值得这样吗?前几日隐隐听说内务府找过她们几个。而且储秀宫的芸儿和芮儿几日前也被撵了。”
  “芸儿、芮儿?”
  “就是老和琉璃粘在一起,唯她马首是瞻的那两个。一个白白净净,操一口脆生生的京片子。另一个是江浙人,高高瘦瘦。难道你一点印象就没有?就是自她们被撵后,琉璃她们就开始不自在,我想那两人被撵,一定和这事儿有关联。”
  听了阿淇的话,我马上联想起那日在我窗外说风凉话的两个宫女,一定就是芸儿、芮儿。可笑那琉璃还想出这么个借刀杀人的办法来。不过芸儿等被撵,分明就是四阿哥的手笔,只是他这又是何必,何苦拿两个不相干的人作伐。今日的阿淇倒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在宫中这些日子,她竟历练得如此老辣干练、分析问题一针见血,再不是往日那个单纯害羞的小阿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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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feitu  贵宾  发表于 2006-9-1 20: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阿淇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说来也怪,这几日没有见到紫晶,也没听说她告了病假啊。”
  紫晶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听阿淇这么说我倒没往心里去,只是随口说了句:“可能她有别的事吧。”
  阿淇有些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正想说什么,恰在这当口儿,门开了,瑞英姑姑托着食盘出现在门口。
  阿淇对姑姑的出现似乎非常意外,她吃惊地从床上站起,颇为拘谨地向姑姑行礼:“阿淇见过姑姑。原来这些天都是姑姑在照顾霁月。”
  瑞英姑姑的眼里精光一闪既逝,笑容可掬地对阿淇道:“也难得你来看她。你们是一块进宫的好姐妹,有些地方你得多多提携一下霁月才好。”
  阿淇满口答应了,转身向我辞别:“月儿,主子那还等着我,我这就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又向姑姑笑吟吟地道:“一切还要劳烦姑姑。”
  姑姑也笑着点点头:“好说。”
  目送阿淇远去的背影,我回身一把搂住姑姑撒娇道:“这宫里还是姑姑和阿淇对我最好!”
  姑姑冷不防我有此一招,差点把托盘扔到地上,回头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哪儿赶的上阿淇了。”
  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窗外的鸟儿成双成对地在树荫中呢喃。一丛翠绿欲滴的枝条向我斜斜地伸了过来,仿佛触手可及。我正在享受着这美丽的盛夏时节,忽然听得外面的看守恭恭敬敬地道:“见过四爷!”随即响起一个我朝思暮想的声音:“把门打开!”
  盼了这么多日,终于捱到这一天,是他来了,真的是他来了,我紧张得全身都僵住了,脑子里面来来去去只有这么个念头。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外,终于,一个熟悉的、让我梦萦魂牵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就要汹涌而出,只是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他:天啊,他怎么可以瘦成这样!只见四阿哥身着月白色湖绸长袍,越发显得清瘦忧郁,只有那双熟悉的眼睛一如大海一般深邃。此时他正霎也不霎地盯着我,我也痴痴地看着他,分别经月,那感觉竟恍惚隔世。宛如情深,亦似无缘,无限辛酸。
  良久,他哑着嗓子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去吧。”随从们连声答应。待门一掩上,他便向我伸出手来。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向他飞奔而去,什么矜持、什么自尊,已经统统顾不上了,只想彻底沉沦于那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用他那温热的嘴唇贴上我的面颊。我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谛听着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快速跳动,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激动竟在微微发抖。
  我眨了一下眼睛,试图控制住睫毛的颤动,却无法阻止眼角湿润迅速扩大。我趴在他的怀里幽幽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都碎了?”
  他用下巴摩擦着我的发髻,轻轻道:“我的心早就和你的合在一处了……”
  你侬我侬,特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然后将咱 两个,一齐来打破,用水重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
  
  番外:四阿哥(一)
  她总爱问我为什么会爱上既不漂亮又不温柔的她,细细想来,也许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爱的种籽便已在我的心里萌芽了吧。
  

康熙四十年九月十五,我从毓庆宫和太子议事出来,信步走进御花园,等着十三弟胤祥。却见十三身边的赵柱儿气喘吁吁地奔来:“奴才给四爷请安!回四爷的话,我们爷今儿在学堂上受了委屈,现下不知上哪儿去了。”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在十三弟十三岁那年生母敏妃章佳氏薨逝。从那以后,紫禁城便多了一个年幼失恃、孤单单的身影。虽然皇阿玛也是满心疼爱这个没妈的孩子,但心系天下的他怎么会有时间去了解一个孩子内心的需要。十三在紫禁城内虽然锦衣玉食,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这弱肉强食、人情淡薄的皇城里过的能是什么样的好日子吗?以九弟、十弟为首的便处处欺负他,连太子对他也不甚回护。只有我,也许我和他一样的同病相怜,也许是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倔犟和不服输打动了我。我将他护在身边,就象两只受伤的动物,彼此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听着赵柱儿这么一说,我已明白一定又是老九、老十在学堂上为难十三,不用说十三一定又躲到老地方偷哭去了。带着赵柱儿,我快步向慈宁宫花园走去。刚刚走到那块有一人高的太湖石后,却听见一个女子清脆的嗓音,宛如一只刚出巢的黄莺,不由就驻下了脚步。只听那女子说道:“其实每个死去的人都没有离开我们。他们是到了天上,在那里看着我们。你知道吗,刮风下雨的时候,那是他们在为我们伤心;雨过天晴、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他们在为我们高兴。你看,你额娘正在看着你,她希望你能够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
  我的心猛地一抽:是么?是这样吗?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天上看去,正有一朵五色的云彩挂在天边。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皇额娘,你也在那里吗?
  我的生母是长春宫德妃,但我心目中真正的母亲却是将我抚养长大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按祖宗体制,我一出生便被抱离生母身边,交由时逢丧子之痛的皇贵妃佟佳氏抚养。这位养母待我视如己出,十分珍爱,给予了我一位母亲所有的宠爱和宽容。对于生母,我是在三岁那年才知道有她的存在。清晰地记得那天皇额娘将我带到一处空旷的房屋内,早有一位很年轻很美丽的女子等在那里。她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又象是哭,又象是在笑,面色煞白,嘴唇抖动着。我有些害怕地紧紧抓着皇额娘的手,可是皇额娘却把我向那个女子身边推着:“胤禛,叫她一声额娘吧。”我很恐惧地抱着皇额娘大哭起来:“不要,我不要她。”屋里哭声一片,我在哭,皇额娘在哭,那个女子也在哭。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德妃,我真正的母亲。听说那日过后,她大病了一场,很久才能下床。在康熙二十七年,我无忧无虑的生活终于结束了。这年?月,皇贵妃佟佳氏因病去世,对于年仅十岁的我而言,头顶上那一片蔚蓝的晴空就在皇额娘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轰然倒塌。皇阿玛悲恸欲绝,辍朝五日,追封皇额娘为孝懿仁皇后。紫禁城一片缟素,有如在朔风中颤抖的枯叶。那触目惊心的白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皇额娘病中的门可罗雀和身后的哀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夹杂在人群中的我清楚地看见了在放下沾满了伪善泪水的丝巾后,那按捺不住窃喜的笑脸。什么都躲不过一个孩子的眼睛。从那后,我便把真正的自我深深地隐藏起来,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地方,轻易让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就意味着失败,甚至是死亡。对于生母德妃,我有一丝不安和内疚,但她无法取代孝懿仁皇后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如今猛然听到这番话,狠狠地击中了我心底的最柔软处,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悸痛。
  刚从石后现身,就被一个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定睛看时却是一个小小的候选宫女,我挑剔地打量着她的长相,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实在不能把她归到美女之列,只是一双大大的灵活的眼睛,却牵惹着我的心。临走时,回首向天边的云彩看去,只见夕阳下的她一脸纯净明朗,宛如降临凡间的仙子。
  没有想到再次见她会在那样的情景下,也没想到外表纤细文弱的她居然有那样的勇气和胆魄。在我静静地抓住她的手之后,她不仅没有一丝胆怯,反而毫不示弱地迎上我的目光,甚至于还想挣开我的控制。她的反抗和不屈大大地吸引了我。那副倔头倔脑的样子现在想想还止不住发笑。回到内务府,迫不及待地翻开名册,上面赫然记道:“马佳霁月,正红旗出身……”不禁犹豫起来:原来她是八弟旗下。八弟将这么个与众不同的秀女安插进宫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另有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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