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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言乱语杨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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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长,当笑话看。- -


杨家将
灵狐坚
第一章
   我今年23岁,刚从华师大历史系毕业,眼下无业,蜗居上海。
   我在蜗居之初的目标是写上一本《万历十五年》那样的书吓吓学界, 可等我的《乾隆六十年》(是黄仁宇的四倍)只写到第五万字就山 穷水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降低标准,只要能写上一本《少年天子》《雍正皇帝》那样的历史小说,赚点稿费就行了。
   我现在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她是学计算机的,而我是学历史的。所以我管她叫“娘子”,而她却叫我“BUG"。我娘子现供职于一家小小的电脑游戏制作公司。每天早上,她穿着西装套裙坐在桌边吃早餐,一边吃一边看我头天晚上写的《雍正乾隆嘉庆何坤刘墉纪晓岚香妃陈家洛和小燕子之密事考》(取这么长的名字是为了防止字数上不了二十万)看完吃完,她就叫唤几声BUG起床,然后就去上班了。
   等我娘子走了以后,我才爬起床,折腾一通,看书看电视到下午四点。这时候我娘子就回来了,我们就出去吃饭,她买单。
   前几天,我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手上有个RPG计划,关于杨家将的,在情节创新方面出现了瓶颈,要我帮忙。我说杨家将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和评书里不大一样,我大二时专门研究过这个,讲出来的故事大家可能接受不了,但你如果非要,我可以写篇小说给你,你自己去整理。
   在对中国历史的研究中,我最熟悉的是妓院,所以我决定从大宋国都东京汴梁里最大的一家妓院春香院开始故事。
   我刚把开头说给我娘子听她就生气了,据她说杨家满门忠烈,更何况杨家女将那么泼辣,男人们是不会逛窑子的,我只好解释说我不是让杨家将去嫖妓,而是让腐朽的封建帝王宋太宗赵光义去嫖妓。杨家六郎延昭和他的大舅子八贤王只是去进谏,劝皇帝不要嫖。
   我们都知道八贤王赵德芳有一根先皇御赐的凹面金锏,锏上刻有几行字“上打君不正,下打臣不忠”,这两行字是在铸锏时一块铸上的,阳文。其下还有这锏的主人赵德芳自己刻上的两行注解,阴文:“天子龙鞭关社稷,肥种不流外人田,正中人和;文官贪钱不怕死,武将怕死又贪钱,反腐倡廉。”
   这一天,东京汴梁城内第一大妓院春香院的大门给人砸开,冲进一个小老头和一个白衣大汉。小老头腰里掖着根金锏,证明了他正是八千岁赵德芳,赵德芳身后的白衣大汉则手提一杆混铁大枪,左右挥舞,打散院里嫖客窑姐乌龟鸨婆。有些嫖客挨了打还很高兴,因为这一乱就可以不付钱了,打的是“霸王炮”。
   两人冲至后院,赵德芳双膝跪地,向东边的小楼,双手高捧金锏大喊到:
   "万岁!请以江山社稷为重!万岁!请以江山社稷为重!……”等他喊到第八声,东面的小楼开了一扇窗,里面传出一女子声音:“八爷,这儿没人,请进吧!”
   我娘子听到这里很奇怪,就追问我房里真没嫖客吗?刚才不是还说赵光义在里面吗?最后,她又审我这是不是为封建帝王玩弄妇女开脱罪则?我们搞历史的就最怕这个,我赶紧说赵光义是从地道里跑了。
   据我考证,东京汴梁的早期城建工作是开国元勋石守信抓的,石守信在跟赵匡胤造反以前是管道工,因此对修建下水道情有独衷,在他的指导下,汴梁城的下水道修的四通八达,每晚夜色降临就会由地下传来歌舞之声——这是地下夜总会在营业。当然,石守信也在宫里为皇上安排了几条通往外边的下水道,一条是通向西城区城防军大营的,一条是通往北城区大粮仓的,还有一条就是通向这春香院的。三条地道出入口藏的甚为隐蔽,石守信还没来的及告诉太祖皇帝赵匡胤就被杯酒释兵权赶回了老家,地道口从此就成了一悬案。这事儿过了几年。赵匡胤还是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他弟弟赵光义眼见时不我待,为了抢班夺权,就在某个月高风黑之夜把他皇兄烛影斧声掉了。
   "烛影斧声”这个故事不是我乱讲的,有如下补充为证:某日,太祖皇帝赵匡胤夜召晋王赵光义议事,把房中太监侍女全赶了出去。兄弟二人谈了很久,房外的侍女就见窗上有个黑影抄把家伙狠狠一砸,,然后就是斧劈人头的声音。从现场提供的情况看来,当时还有人听见太祖皇帝喊了一声“爽!”不管怎么说,到了第二天,太祖皇帝就驾崩了,晋王赵光义即位。号太宗。
   以上故事是古人写的,我并不赞同,据我分析当日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太祖夜召晋王,目的是想制定一套法令管理国家三万余家妓院,在法令起草过程中晋王赵光义发现桌案摇晃格物致知一通后在桌脚下发现了一个地道口,这便是石守信当初的杰作了。因为长年不用,地道口沉积了大量有害气体。太祖皇帝未做灯火实验就急着下去一探究竟,结果龙体中了二氧化碳的毒,挂了。当时赵光义在场,他怕这事儿说不清,就伪造现场,把桌上制定大半的法令扔进地道,然后盖上石板和桌子。第二天,发布国丧。
   我的这个解释之高明之处就在于它同时解决了后世的两桩悬案,一是徽宗皇帝和李师师打地道站,二是明代张居正颁布的《一条鞭法》。
   我的意思是说当初被赵光义扔进地道的那些法律草案后来流入民间,几百年后又被人发现了,这个人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张居正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堆破纸的价值。比方说在赵光义他们的法令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加强性产业的税收管理,全国妓院强令使用由政府统一发行的“金鞭卡”,嫖客可以凭此卡光顾全国所有妓院,计时收费。张居正古为今用,就把这些法令抄了一遍。,定名《一条鞭法》。提请内阁审议。不幸内阁全是些老朽,将张居正抄来的法令全删了,塞进了一堆不相干的东西,然后仍以旧名全国发行。
   关于以上内容我还有最后一点补充,那就是有野史说张居正也钻过地道和皇太后偷情,有副对子为证:“艾自修,自修没自修,白面秀才背虎榜; 张居正,居正不居正,黑心宰相卧龙床”。这个传奇的大概内容就是张以 上联取笑他一个屡试不第的同学。后来那同学发现了他钻地道的壮举,就对出了下联。我刚才说了,当日赵光义顺地道跑回宫,窑姐儿嫖客又被打散。偌大春香院里只有赵德芳和那白衣大汉两个男人。赵德芳听见小楼上有人召唤,便对那白衣大汉嘱咐两句,然后转身上了楼。白衣大汉站在院里,踮起脚尖手搭凉棚向楼上观瞧,似见二楼纸窗后有佳人倩影晃动,不由精神一振,解下背后的大枪在院里耍了一套,未耍到一半,就见赵德芳从二楼探出身子叫到:“御妹丈,快回吧,本王知道你功夫了的”闻听此言白衣大汉顿觉泄气,长叹一声,挂好大枪走出门去。大枪太长拖在地上,枪尖在石板路上磨出几颗火星。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那白衣大汉。此人姓杨名延昭。家住家住东京汴梁杨府,家中有兄弟八人,按“平、定、光、辉、德、昭、嗣、顺”排名,杨昭排名第六,人称杨六郎。
   我们到知道,京城就是大官云集之所,那天波府就是大官之中地位最高的所在,门前是上马牌坊下马牌坊闹龙牌匾。经此地者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呼机手机一律调震动档,严禁出声。皇帝路过都得下地走一走,叫“龙行七步”有一回一新科状员不知好歹在夸官游行时路过天波府门口放了一屁,被杨家两个家丁揪住一阵暴打,住院三月,满朝文武没人敢说个“不”字。
   老杨家如此牛逼,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家满门悍将,数十年恪毖辽将百余人,乃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后来朝中出了个奸臣,姓潘名洪字人美。潘人美生得三个儿子:潘龙潘虎潘豹。在一次高干子弟内部磨擦中,潘氏三兄弟与杨七郎延嗣起了纠纷,七郎神勇无比,以一敌三,力毖三人,犯下京城第一大血案。
   关于这次高干子弟斗殴,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潘家三公子走私辽东一种壮阳草药,触及了七郎控股的公司利益。七郎为了报复召集了一伙亡命之徒冒充边检人员扣了潘豹的货潘豹不服强行闯关暴力抗法,被七郎抓住理由就地正法。
   潘人美老年丧子,自是不能善罢甘休。他叫人用门板抬上儿子尸体在汴梁城游行,要求严办凶手。
   汴梁城的老百姓纷纷上街观看,有一个混在人群中的黑脸胖子对身边一个黄脸瘦子说了一句“媚俗”——这是指游行本身而言,不是在骂人。那个瘦子不明白,疑惑地看了胖子一眼,胖子清清喉咙说:“不过是个简单的要求,杀个人么,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表达呢?如果他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帮他搞定了。” 说完这话, 胖子就从裤裆掏出两把车轮大斧空劈了两下——进城时是要搜身的他能把这么大堆东西放在裤裆里也真不容易。
   这两人说话的地点是天波府前两百米远的茶馆里,此时游行队伍正开向杨府正门,但见天波府大门紧闭,门前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打天波府的大墙头上跳下八个人来,正是由杨延平到杨延顺的七狼八虎。但见这几位仁兄清一色短衣襟打扮,手中一杆大枪,杀向人群。
   我娘子听我讲到这里的时候又不满意了,她一边用书拍我的头(殴打亲夫)一边说杨家满门忠烈,不可能做出虐杀游行群众的事儿。我娘子自小受考试熏陶,几十年下来记忆中留下了许多坚定不移一百年不动摇的方针,比如其中一条就是好人永远不做坏事。基于这个原责,如果我问她储安平是谁,他会豪不犹豫的说他是著名民主人民盟代表。曾在1946年创办进步刊物《观察》,1948年被国民党查封,1949年参加party召开的第一届政协但如果我问   她储安平后来到哪去了,她就会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然后一拍我的头乐道:“说什么呐?蒙事啊!谁知他死哪去了!”她这话无论从那角度看都是无可挑剃的,一则中学历史书没讲这问题,二则现实生活中储安平确实在1966年的运动中失踪了,死不见尸。我娘子的答案显然来源于第一条。我们读书的时候,虽然提的口号是教育要面向社会、面向世界、面向四个现代化,但执行起来就是面向高考。对有效论点做不断重复。(这话我觉的熟,写出来才想起是戈培尔说的)我刚才的问题不属于有效论点,不在重复之列。我曾尝试着让我娘子面向历史,可我失败了。于是我只好对杨家将虐杀游行群众做了如下解释:当天随潘家游行的全是潘人美花钱雇来的流氓无产者地痞、无赖、和潘家的走狗家丁。而且,杨家七狼八虎不光枪法了得,眼光也准,一看人脸忠奸立辨,比看京剧脸谱还简单,见了好人就绕过,见了坏人就当胸一枪。我们常说子弹不会拐弯,但宋朝是冷兵器时代,没有子弹,所以杨家的大枪就会拐弯。如果一个坏蛋站在好人后面,杨家的大枪就可以拐个弯绕过好人把他扎死。为了进一步阐述这个问题,我还补充了一个细节平时杀人不眨眼的杨七郎杨延嗣在混战中看见一个小孩坐在路中间要被踩死了,举枪放倒挡路的两个坏蛋,飞身上前抱住小孩跑到安全地带。这样一来,我娘子就接受了我的解释,因为这很符合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但是要对各位读者说明的是,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杨家的七狼八虎在滥杀无辜,连路边的凉粉摊都给砸了。七郎杨延嗣的确看见一个小孩在哭,他也冲上前去了,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很不文明,他提起那小孩的双腿两膀一分,将小孩撕成了两半。这个行为有很多人看见了,但是他们都不敢说,不敢说不表示不说。这个情况就作为小道消息在社会上流传开了。后来杨家的新闻发言人杨排风出来辟谣说:“七哥延嗣当初是撕了一个人没错,但那人不是小孩,而是强抢民女、谋夺兵权的大坏蛋潘豹,但时有一记者提问说敢问潘豹抢的是哪家民女?(他不问谋夺兵权却问强抢民女,可见要么是八卦至极要么是收了红包)这个问题一下把杨排风问住了,她呆了很久才羞涩地说:“不瞒大家,正是贱妾排风。
   于是第二天的《汴京日报》二版的“社会热点”(一般是圣上语录)栏目就发了这样一条通讯,标题是这样的:
   大胆狂徒潘豹 胆敢调戏万人景仰的排风姐 死有余辜
   正义使者延嗣 愤然手刃天怒人怨之色情狂 见义勇为
   一旁还配发了北宋著名画家王孟希为排风画的速写。我们都知道王孟希画技高超而排风姐的长像又极有个性,于是新闻和图片一经刊发立刻在汴梁城内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参与讨论的人百分之百地认为潘豹瞎了狗眼,连排风都抢。这种人留在世上恐大家养的母猪都不得安宁,还是死了好。兴奋的人群在把这桩历史事件向下一代讲述的时候为了避免误导青少年,删去了强抢民女的部份,于是成了一这样一段:
   辽国侵宋,宋王选拔元帅。潘人美保养儿子潘豹意图带兵投敌。众大臣一通讨论,决定让潘豹在汴京摆擂七天,谁打败他谁当元帅。头六天无人成功,直到第七天上,杨七郎杨延嗣上台打擂,撕掉奸人潘豹,保全了宋室江山。
   这就是你听到的评书《杨七郎打擂》。当初我听的时候刘兰芳就是这么讲的。后来我就发现了这其实是一起冤案。当然,我前文讲的内容也不是我亲眼看到的,而是我根据现有材料进行的推理。根据我的研究发现,中国的大部分历史每流传几百年就要黑白颠倒一次,然后按颠倒后的结果一直流传下去。照这个推论不难判断,清朝以前的历史全是反话。从袁崇焕开始,他是个里通外国的卖国贼,崇祯是个一民为民的好公仆,正德是个博爱的妇女之友,元代的统治者们全是为了促进民族文化交流而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由此一直上溯到商周,商纣王是个仁君,周文王是个野心家,老子反动儿混蛋,周武王是个狗崽子。司马迁其实是在撒谎,王国维在帮他圆谎。(这不能怪他,他费尽心思研究的乌龟壳就是前撒谎留下的伪证)
第二章
   但是咱们搞历史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杨家将满门暴徒中也有好人,他就是杨六郎杨延昭。流行那一天六郎被家里人推出大墙杀人,但他却转身进了街口一家茶馆构思小说。那年头宋辽开战,战争小说十分畅销,而杨家正是这类书籍写作的权威机构。举例来说,老令公杨继业有著作八部六百万字,代表作是《打到幽州城饮马大西北》,佘太君与众儿媳则著有《战争中的女人们》系列丛书,十万字一本,到杨家男人全部阵亡时已经出了七十本。他们的几个儿子耍起笔杆子来更胜于耍大枪。特别是老七场延嗣,自号另类作家,笔名“拿起刀枪作毛笔”,不写小说专写评论,因为全是战地亲历,人称“用鲜血写作”,“用身体写作”,其代表作是《大宋可以说不》、《警惕!大辽萧氏》。在这些人中,有个例外就是六郎延昭。延昭只写了一部十几万字的小说,还是哲理小说,名字是《THE UNBEARBLE LIGHTESS OF BEING》,译成中文就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很多人以为这是部外文著作,其实不是,六郎学过一点点外语,但只能用来写标题,吓唬一下老百姓。在这部小说里,六郎力图表达自己在吃穿不愁的杨家所感到的无奈与反抗。游行前那几天他说这小说正进入收尾阶段,但灵感枯竭了。后来他看到了流行,受到了启发,写下了“伟大的进军”一章。在这一章里,六郎重点演绎了一个词----媚俗。
   "媚俗”这个词不是六郎首次提出的,而是他在街口茶馆里喝茶的时候,听一个黑大汉说的。那个黑大汉当时还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对车轮大斧一边挥一边说了些于他们杨家不利的话。六郎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把“媚俗”两字记录下来了,这属于一种变相的剽窍,当然不好。但是他没有记录黑大汉其它的言论,这很好。需要说明的是那年头人人都有一个硬皮小本随身带着,一听见人家有什么反动言论就记下来报告。街道居委会每个月要收一次小本儿。但六郎是杨家人,所以不在此列。他的小本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词句,比方说什么“四倍的长枪扎死了他”,“我看见这一代最优秀的肛门被疯狂毁坏,饿着肚皮歇斯底里赤身裸体”。除此以外,六郎的小本上就是些美女素描,全是他在大街上看见的。不过大街上的美女全是穿了衣服的,便经他艺术的眼光一过滤再落到画册上就一丝不挂了。加之宋人受教育面甚窄,普遍素质不高,所以他每次当街作画就会引来围观,搞得六郎很不好意思。
   据我所知,中国最早创立人体模特这一行业的是民国时的刘海粟。大宋朝没这职业。但是六郎可以请妓女当模特画画。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老婆是王爷的妹妹,郡主娘娘,来头甚大惹不起,二就是因为他很害羞,一见女孩子注意他就头晕眼花。有一回他三哥从春香楼包了一个姑娘,六郎做小叔的竟续连几天夜里不睡觉爬到三哥的房上偷看那姑娘。后来一个没留神从房上跌下摔成重伤。
   关于杨家将镇压流行群众的事,我要说的到此为止。但翻开六郎的小说《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的第143页“伟大的进军”,我又发现了这次事件的另一种说法。
   六郎的书讲述了北宋初年,政局貌似清明,内底腐烂。几位朝中重臣以权谋私纵子徒行凶,社会混乱。
   其实社会上有汝南王的三个女儿组织黑社会,开办无照妓院(北宋那会儿不是不准开妓院,只是郑家的地下妓院以低于成本价交易,大大破坏行业秩序,对守法同行构成不正当竞争),有高怀德的儿子勾结辽国高丽贩卖兵马粮草,更有杨家七郎八虎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民谚云:“郑家的姑娘,高家的汉,杨家的暴徒满街站”,又有云:“郑印的女儿淫荡,杨继业的儿子色狼,高怀德的儿子倒大枪”。
   朝中倒有潘人美颇为正直,其子潘貌亦是廉政卫士。有一回高怀德之子倒大枪,被潘豹查获。高家请杨七郎摆平。七郎打死潘豹,惹来民愤,引发了大规模游行。
   游行群众的最初要求是严办凶手,后来就发展到了要求皇帝下课。太宗皇帝当机立断,派杨家将统兵五万进汴梁平暴。诏令发出前,六郎曾去劝过游行群众撤离,没人听。结果大兵一到,立刻血流成河。
   据我所知,北宋的大兵一般用长枪。夏商之际战争中用的战车发展到这时也变成了三万斤的铁华车。内有长枪手弓箭手各二十。远射近扎,威力无比。民众的石块砸上去一点用也没有,要不是后来有人用花瓶装了火油纵火烧战车,这种武器完全是天下无敌的。
   游行的事照六郎的说法来看,明显杨家是坏蛋了。但历史却颠倒而行,个中原因我已说过。
   我在杭州岳飞墓前看到过一幅对子:
   正邪自古同冰炭
   毁誉于今判伪真
   这话说得明白,“正邪自古同冰炭”就是说要保留下应该保留的邪恶就必须灭了正义。“毁誉于今判伪真”的意思是判断真伪不难,但判完之后从来都是存伪去真,把慷慨变成梗概,反盈沸反天变成鸦雀无声。
   当初在茶馆里喝茶时,六郎的小本引来了黑大汉的注意。他原以为这是六郎记录的告状材料,借过一看却发现内有美女图若干。一见这些图黑大汉就不想还本儿了,他诬称六郎的本儿是对贫下中农的无耻诱惑,要没收。没想到六郎竟抗拒不给。那黑大汉一边拿出大斧吓唬六郎,一边说为了一个小本送命不值得,却不曾想六郎一脸凛然地说了一句名言:“如果一个人到了四十岁还找不到一种事业能使他随时为之去死,那他并不适合活着。”
   这话的成份很复杂,据我所知此乃一美国总统的名言,后来频繁地出现于英语四级考试中,六郎几次补考都有这题,他就把这话背下来了。
   我们听过评书《杨家将》,都知道杨六郎有两异姓兄弟孟良和焦赞。后也有句成语说焦孟不离就是他俩(有同性恋嫌疑)。我在整理这一点情节时又有了新发现,评书里说焦孟二人原是山贼,有一回劫了皇杠惹得杨六郎来剿匪。孟良上阵,一马四斧头一过被六郎制服,从此改恶从善投了军。据我研究这一理论是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美化自身形象麻痹农民起义英雄而编造出来的,和俞万春的《荡寇志》一样,属于严重危害中国革命事业的大毒草。实际的情况应是孟良当日在茶馆口出狂言给潘人美的手下听见,于是潘人美秘见孟良,以五百两银子为价要从他手里买杨七郎的人头。
   这里要解释一下五百两银子的意义。史载北宋年间街上新出炉的大饼子十文钱一个,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个(如果是隔夜货可以买两百个)。而在汴梁城最高档的院子最豪华的房间和最红的姑娘过一夜也只要十两银子。如果你肯出血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替一个二流名妓赎身了。由此可见,五百两银子对于孟良这样一个走了水的毒贩来说是个很可观的数字。
   我刚才又说了,孟良是个走水的毒贩。而听过刘兰芳说书的朋友都知道他原来是个跑生意的,而且还是专跑出口生意的涉外经济人员,会说三川六国的语言。其实这两个说法都对。孟良原是东北一个参客,成天在屁股上别把小药锄钻到深山老林里刨人参,每半年去大辽国的首都幽州城出一次货,以参换马,再把换来的辽马带回大宋高价出售。那年头没有WTO,各国也没制定相应的关税,故这生意很是来钱。只可惜辽国的人参进口是辛迪加垄断,因此在收购条件上十分苛刻,收购人参时全用卡钳量,小了不要。而大宋参客又甚是奸滑,常用干萝卜造假,经常给退货,这样一来就起了摩擦。有一年参客们组织雇佣军和大辽边防军在辽东的冰天雪地大战了一场,史称“冰点下的对峙”。经此一役宋辽两国彻底断绝商业往来。
   孟良手里积压了大批人参无法出口,只好带回内地销售。无奈南方天热潮湿,人参不好卖还全长了绿毛。孟良亏光本钱,为还债又逃到云南种植大麻。这次他就是准备与结义兄弟焦赞一起武装贩运一批毒品上汴京出手。不幸在路上遇到全国烟土托拉斯汝南王郑印的缉私队,货物全部被查扣。焦孟二人拒捕行凶杀伤数人才得以脱身。此番进京,身无分文,只好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恰逢潘人美要买凶杀人,双方自是一拍即合。
   再说当天夜里,孟良夜入杨府预备杀人,却发现杨府灯火通明正在治丧。他拉住一个杂役打听,那杂役一见孟良一身夜行衣,误以为是吊客,就告诉他说今天汴梁城有两派社会青年武斗,一派是“永远忠于太宗皇帝”,一派是“无限忠于太宗皇帝”。混战中老令公骑马路过战场,被飞砖击中额角当场毙命。七公子延嗣上前追拿凶手,被人用七十多枝管叉扎成了刺猬(所谓“管叉”,乃是以各式管材削尖一头而成的武器),连杨再兴在小商河都没扎这么多。(这显然是那杂役历史不好,杨再兴是南宋抗金名将,他们那会儿不应该知道)
   杨七郎打擂的故事似乎可以就这么结束了。他不是让潘人美害死的而是死于小将的管叉。但这样的故事又惹来了我娘子的非议,她说以七郎那么大的英雄就这么死了太没意义,非向我要个说法不可。这是很困难的,要使历史让人接受不难,但要还以原貌却不易。由此可见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真正的主人,司马迁在写作《史记》的时候如果能在扉页上写一句“历史以人为本”兴许就不用被阉掉了。
   我娘子自然不会把我阉掉,但是她如果生气可能会提出分居,这很可怕。主要原因是上海的房租极贵,我一个人负担不起。所以说如果我不想睡马路(这年头可能连马路都没得睡,得上收容所去睡长凳)的话,我就得给她个理由先。巧的是这时候正逢美国克总统闹拉链门事件,全国人民也要他给个理由先。我一看见他就想到了西门庆,于是我就有了如下解释:
   我们都知道杨老令公年纪很大但精神很好,不过他还是觉得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于是拼命找偏方吃补药延缓衰老。有一天他听了某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自以为得了功,就用脑袋去开碑。众所周知杨家是很有钱的。宋代民谚“护官符”中有名句:“东海缺少卫生巾,龙王来找佘太君”,后来曹雪芹在写《红楼梦》的有关章节时就参考了这一段。杨家之富比之金陵王不得而知,但在当时是罕有匹敌。由于这个原因,老令公练功夫的碑也不能马虎,是汉代李陵的,文物。虽然李陵的祖宗李广有一次很牛逼地把箭射进了石头,但老令公的人头不比箭头(如果戴了盔枪倒有一拼),一碰之下就颅骨破碎不省人事。于是杨家赶紧派七郎杨延嗣上街抓药。
   众所周知,杨家六郎七郎长得帅,面似银盘,属于少妇杀手。所以七郎一上街就引来了众多少妇的围观。有一些胆大的就朝他扔水果进行性挑逗。而据我所知,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在七郎之前有个潘安也受过这种待遇。有个成语叫“掷果盈车”说的就是这个。不过潘安生活在晋代,那时候的水果普遍比较温柔,一般都是苹果梨子葡萄之类,连荔枝都没有。但是到了宋代,水果的移栽枝术有了巨大进步,南方的菠萝榴莲等物也大量出现在东京汴梁。更糟的是北宋初年市面上刚好流行菠萝。就像98年中国满街少女妇女都拿《泰坦尼克号》的海报一样,那时满街的少女妇女是每人腰上挂两个菠萝,坠得腰带倾斜身材性感无比。走起路来全是猫步。这种女人一但向七郎掷果挑逗七郎只有抱头鼠蹿的份儿。我记得我上大二时和美院一女孩谈恋爱,那丫头给我看过一幅油画,名字叫《机关枪》,好像作者受了女人的气,用机关枪来比喻女人,当时七郎满街乱窜的的情景就有点像战士在突破火线。但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七郎最终还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此女姓潘,粉面桃腮窈窕非常,乃是跑中东做石油生意的武大户包养的小蜜。武大户五短身材天生性功能障碍且常年出差在外,帮潘小姐甚不如意苦闷非常。刚才她在临街小楼里顾影自怜,听见外面盈沸反天,上窗台一看,原来是城内第一大少妇杀手杨延嗣路过,一时间芳心大动,抬手就把支窗户的木棍扔了下去。  
第三章
   我当时给我娘子讲这个解释的时候手里正捏着张报纸,那报纸头版上有则高楼落物击死路人的消息。按我原来的企图,我准备剽窍这个情节,让杨七郎被潘小姐的木棍砸死好有个交待----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不幸我娘子发现了这个企图,于是她提醒我说大宋朝那会儿房子高不过十米,一根木棍重不过一斤,无论汴梁城的重力加速度有多大,七郎也不会被潘小姐砸死。于是我只好再想解释,结果一下想出来两个,一个是普通版,一个是专业升级版。
   普通版的解释是七郎杨延嗣发育迟缓。二十来岁的人天灵盖还没长好,和三岁孩子似的呼塌呼塌,是软骨,挨上潘小姐一下就完了。
   专业升级版的解释是这样的:看武侠的朋友都知道,练硬功的人身上都有个练门,硬功越高练门越不经碰。纵是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练门处也经不住常人轻轻一捅。比如《天龙八部》里有个坏蛋穷凶极恶云中鹤,练门就在胳肢窝。《射雕英雄传》里也有坏蛋铜尸陈玄风,练门就在肚脐眼上。不光坏蛋身上有练门,七郎身上也有,而且就是在头顶。七郎练的功夫十分厉害,练到深处一身铜皮铁骨刀砍一个白印扎一个白点,只是头顶练门不能碰。不要说是让一根红木棍子(红木密度大)来一记天外飞仙了,就连在家吃饭不小心戳到室内天线上都有生命危险。在这一点上杨延嗣应该羡慕阿喀琉斯,这家伙小时候被他妈泡在溟河里洗澡,一身刀枪不入,只是脚根被他妈的手握住了成了练门,被人扎中死了。死是死,但阿喀琉斯起码不用经常抬头看天。
   我娘子听完了我的两个解释还是很生气,她说这种故事一点教育意义都没有。我为了尽快睡觉只好说了这个故事里有两个伟大的教育意义,一是披着伪科学外衣的气功不能去信,二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天上掉根棍就给砸死了。
   以上故事都是我为了满足我娘子受教育的欲望而编造出来的,但当我编完这些的时候我又觉得这就是历史的原貌了。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极其牛逼的诗人一句极其牛逼的诗,大意是说老子随手写下的诗够你丫看一万遍的。既然有这种事情存在,又有谁能说我信口胡编的就一定不是历史原貌呢?既然是历史的原貌,我就有必要把它补充完整,具体如下:
   七郎死后,官府验尸。从顶门里起出一根致受害人死亡的木棍,上刻一字“潘”。公差们顺藤摸瓜抓住潘小姐。因为这里涉及到著名企业家武大户的私人隐私,所以案情的侦破工作一直对外保密。而在案发当天仵作现场验尸时,有不少群众都在看热闹,于是那刻有“潘”字的凶器木棍也给他们看了去。因为不了解案情,别人问起只好胡编:话说杨老令公两狼山被围,派七郎带上金貔令箭突围搬兵。七郎单枪匹马在辽营杀出条血路突出重围,马不解带狂奔三天跑到宋营请兵。宋营元帅潘人美借七郎丢失金貔令箭,叫人把他挂上百尺高竿射成了罗成。想想三儿子的死不解恨,又上前补了一箭,正中七郎心口。后来这尸首辗转流传被杨家人找到,装殓时在死者胸前发现长箭一枝,上刻三字“大帅潘”。
   以上情节是我在收音机里听来的。那里还有一段是说杨老令公两狼被困,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为了不当俘虏一头碰了李陵碑。
   如果你的运气够好而你又很有耐心地听上几个月,等《杨家将》这套书播完,你可能会听到另一部评书《水浒传》。那里有一段是说潘金莲站在楼上用木棍砸西门庆,不过没砸死。到了后来奸情出人命,武大惨死,武二为兄复仇宰了西门庆和其嫂----当然,如果你是听的《金瓶梅》在后面的情节上会有不同,不过据我十来年听说书的经验来看,还没有谁讲过这套书。
   我刚才之所以说这些题外语,全是为了证明我讲的故事之真实性。在七郎暴死的案子中,有一部分了解内情的人(比如公差家属,杨家的下人,武大户的助手)既希望宣传“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伟大的教育意义又不能讲述本家的实情,所以只好把这个故事改头换面,使它出现在另一个年代,并加上了王婆武松等不相干的人物。
   以上便是杨七郎打擂的全部故事。需要重申的是,在这个故事中只有杨六郎杨延昭一个好人。而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好人通常要经受比坏人更多的磨难。杀人不眨眼的七郎杨延嗣轻轻松松地死了,但六郎却仍要继续强忍着绝望进行痛苦彷徨的挣扎。
   我当时听《杨家将》这套书的时候正是初三。做学生的感觉够我回忆两辈子的。记得当初社会上是一致叹息:学生苦啊!一致呼吁:减轻书包!一致呐喊:救救孩子!一致彷徨:到底该怎么办?而实际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在当时却并不觉得有多苦(觉出苦是在后来,所以才说“够回忆两辈子”)
   这是个看来矛盾的问题。于是我便开始从书中寻找答案。先找到的是《谈艺录》,钱钟书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抄来段经文说贯穿人生的是苦,苦中之人以新苦为乐。并举出例子一个人久坐很苦,一站就很乐,而站久了又很苦,这时候坐下就很乐。当时我看到这段话马上就想到了我小时候过年回老家挤火车的事。众所周知,中国人口众多,尤其在春节前后的火车上,简直是人体罐头。以致于有男同志禁不住身边女性身体摩擦的刺激而产生什么不文明的状态都会立刻给周围的人发觉引来一片谴责之声。不过骂归骂,却不会有人来扇“臭流氓”的大嘴巴子。不是不想,俗话说“流氓色狼人人得而诛之”,(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是把流氓色狼改成乱臣贼子的)而实在是因为太挤了,连手都抬不起来。纵有一山东大汉臂力惊人抬起了胳膊,还没来得及打色狼自身就得招来更大的民愤----都他妈的够烦的了,你丫瞎起什么哄啊?嫌不够挤啊?
   那时我身高只有一米多点,站在车厢里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各式各样的臀部和前阴。有藏在西裤里见首不见尾的,有塞在牛仔裤里炫耀存在的,有因更年期臀下垂而套上弹力裤力挽颓势的,也有从短裙下伸出玉腿返射昏暗灯光的。最后一个镜头给我的印象最深,后来我学了王维的一句诗“返影入深林”,老师讲解时是让我们幻想阳光透过树枝洒落在地上一层枯枝落叶上的景象,可我马上就想起了昏暗的灯光穿过复杂的人体和气味斑驳地照在穿着水晶丝袜的大腿上的情景。当时我看着这一大堆人体部件就觉得不行了,脑子直嗡嗡,天旋地转,像要爆炸一般。
   我当然是没爆炸,爆炸的另有其人。那次春运过去几年后,我看了一则报道大意是说一民工在春运中不堪拥挤精神崩溃,从飞驰的列车上破窗跳下脑浆迸裂而死。看了这则报道我就犯了糊涂,开始觉得在我看车厢外唯臀莽莽的那一次就有一个人从我身边擦过,一头撞破车窗跳了出去,残留在车窗上的厚达十毫米的玻璃碴子毫不犹豫地挂破了他的裤子,露出白茫茫的屁股来。那屁股只出现了不到一秒钟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我在把这段话写在纸上的时候又梳理了一下,发现这里某些细节涉及到弗洛依德的性心理学问题,而对于弗氏的大多数学说我都属于一知半解,(《梦的解析》除外,我上高中时就已通读《梦的解析》和《周公解梦》,且有惊人见解:前者主观臆造,后者卖弄巫术,并在批判此二书的基础之上自行建立了一套完奋的释梦体系,可惜至今未获承认)所以我就去图书馆查了一下弗氏著作,想临阵磨枪。结果在磨枪过程中又发现了弗洛依德的一个观点。这个观点是说我们的生活以痛苦贯穿始终,但长久地生活在这种痛苦中的人却把这种痛苦当作了快乐。这就是说----"久苦为乐”,和钱钟书的“新苦为乐”大不相同。为了对抗钱钟书的例子,弗洛依德举证说:譬如一头猪生活在猪圈里,又脏又臭。但在它看来却快乐无比,有时甚至会忘了早晚不免的那一刀。
   如果按弗洛依德的观点看,我在火车上幻想爆炸,屈原在东皇太一庙一个劲惦记闪电乱劈就变得毫无道理,但若按钱钟书的引文来看,我在举世同情而自身浑不觉苦和肉猪成天吃着和着粪水的饲料都乐得哼哼也是说不通的,由此看来,这两个观点都不属于与事实和存在有关的经验性思考,照大卫休谟的意思就该一把火点了。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被老师关过小黑屋,当时没什么感觉,觉得这种惩罚方式比之罚站还要温和,(说到“罚站”,这又是支持钱钟书的一个例子)后来我才知道关小黑屋关键不在黑,而是在小。这是一种极端残忍的迫害方式,当年有个叫张志新的因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被人关了小号,后来割了喉管。据说当时用来关她的小号只有一平方米大,只能坐不能躺,没几天就把一活蹦乱跳挺有思想(能说出不该说的话的人历来都很有思想)的人关成了蔫头耷拉脑的神经病。而据我一位学医的朋友告诉我说,人体的昏厥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为的是不使自己承受更多肉体上的痛苦或精神上的刺激。依此类推,我认为精神病也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为了不使自己被砍脑壳)----对此我有更多的人证,比如孙膑华子良,还有他们用的道具可作物证,比如大便。
   照这个推论,我就可以把钱钟书和弗洛依德融会贯通了:久蹲小黑屋是苦,一但出来也是苦,但新苦为乐。可惜又出不来,所以一直苦,苦到神经病,就觉不出苦反以为乐了。不过这个解释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敢情英国的疯牛病就是人类给关出来的?
   我刚才之所以写这么一些不能写进RPG的话主要是想说明一下杨六郎这个人的内心世界。从刘兰芳的叙述和我前文的补充你可以知道,六郎杨延昭生于东京汴梁天子脚下将门之后,自打爷爷杨信起,到其父杨继业,再到其兄弟八人,无一不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家里的一帮女人上至母亲佘赛花下至儿媳穆桂英,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土匪。六郎从肠子里厌恶这一切,他是杨家的叛逆,但他又不敢走出杨家的大墙,这就是他的悲剧所在。
   众所周知,杨六郎有两个儿子,一个杨宗保一个杨宗冕。杨宗冕死于两军阵前。杨宗保虽然苟活,却一直在饱受家庭暴力之苦----听过刘兰芳评书的朋友都知道他老婆穆桂英乃是胡子出身。野蛮非常不说还武艺超群,更可怕的是兵权在握,比杨宗保大上好几级。稍不如意就要罚她老公跪搓衣板,要是不跪第二天元帅升帐就要打军棍。
   宋代有人写了本《侯鲭录》,内里记载宫城守吕士降酷爱杖营妓的事迹。后世有学者把吕大人归入SADISM一类。我觉得如果不把穆桂英也划入 “S",那对吕大人就不公平了。杨六郎也不能同意,想想看,穆桂英一声令下,杨宗保被士兵剥下裤子一阵暴打,六郎站在一边是什么心情?他这会儿要不在心里操穆桂英的妈(他的亲家母)他就愧为杨继业的儿子。
   我刚才说到了六郎的苦闷。其实这苦由来已久,他已经习惯了。打小六郎就给人唠叨要马革裹尸为国捐躯,而他又实在不愿如此。只可惜他不是贾宝玉,无论如何他都得学全一套七十二路杨家枪法(最难学会的是那招阴险的回马枪)。学好了这套枪法还得天天练习,皇上不发诏不能杀敌----真不知人是枪还是枪是人。有时六郎练完了枪就在汴梁城里骑马转悠,看着高大的城墙渴望出去----这在当时是不允许的。宋太祖靠陈桥兵变起家,对这一手抓得很严,没有战车大将不得出城。况且就算六郎能冲出砖墙,他又能冲出“人墙”吗?希腊著名城邦斯巴达有一句格言:“人墙设防的城市比砖墙设防的城市更难攻破”。用东方不败的话说就是:“退出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么退出?”
   六郎生在锦衣玉食的杨家,家中是一群野蛮成性的哥哥和一群同样野蛮的女人。走在街上有人指点:“杨家的!”六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一口一口地吃下另一件东西,而他又感觉不出痛来,正是基于这种感受,六郎写下了那本英文标题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他看来导致他觉不出痛但又感到恐慌的是一种“轻”。
                        第四章
   我有一位长辈,1948年在国民党滇60军当差。其时滇60军正被林彪指挥的12纵堵在长春城内动弹不得,人称“60熊”。长春一大城内无粮草只靠空投,还不够塞牙缝的。又因国军抢粮凶猛,因此饿死了不少老百姓。我们中国人不怕死人,但一座与外界隔绝的城中死人达到一定比例时,由死亡引发的恐慌就会蔓延开来。当官的可以在这种恐慌之下一点一点想起蒋介石是如何调虎离山杀掉龙云的,从而发现其丑恶面目以坚定叛定蒋投诚的决心。但在他们权衡完利弊之前,当兵的却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据我那长辈说,解放前长春城内历经过两次结婚高潮。第一次是1946年日本兵撤退国民党新一军进城。城里的女学生纷纷与身穿美式军服的青年军官结婚,图个时髦。第二次就是共军兵临城下城内恐慌弥漫的时候。据说当时有个政训处长叫杨天挺的,奔六十的人了,几个月里连娶了十七个姑娘。
   以上事实可充分说明,恐惧感可以大大提高人的性欲。我听说美国辉瑞公司就是在研制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时歪打正着弄出伟哥的。而我们都知道大部分作用于心血管的药物可以大大加快人的心率,这和恐慌给人的心脏带来的效果并无二致。由此我可以大胆推断恐慌和人的性欲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哪位医生能弄出一种能让人终身恐慌的药来,下届诺贝尔他就吃定了。
和我那长辈一样,杨六郎被困在铁屋似的汴梁城中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时时向他侵袭。但他的小鸡鸡却越来越不像样了。这显然是和我前文的伟大推论相违背的。因此我必须想一个解释来统一这二者,否则读者会骂我骗了他们的时间和金钱却不给他们教育意义。
   我给读者的解释来源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的一个实验。康奈尔的实验者们先把一只青蛙扔进一锅开水里,结果此蛙迅速蹦了出来,只烫伤了表皮。后来他们又把这只青蛙扔进一锅冷水里慢慢加热,结果那青蛙被煮熟了。当年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被人逼着用这个材料写作文,我写的主题是: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因为在当时我认为是那青蛙不注重身体锻炼,故在第一次跳出油锅后精疲力竭跳不动了。可老师是想让我们写顺境逆境对人的心态的影响,拧了劲了。我觉得这事儿康奈尔有责任,因为他们事先未对青蛙作全面体检,从而很可能导致那只青蛙做了前半段实验得不到休息在后半场突然抽筋什么的。当然我们老师也有责任,这主题太深奥了,我在为六郎的心态寻找理由时才领悟:和多数人一样,六郎就象凉水里的青蛙,慢慢被煮死,直到死前一秒钟在99摄氏度的开水里他还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尽管冥冥之中似有痛苦笼罩也是一闪而过找寻不到。但你要把他突然从20摄氏度扔到100摄氏度里他就会大蹦大跳,当年60军团政训处长杨天挺就是这样。
   我对我以上言论所做解释到此为止。刚才我娘子回来说她们老板说这个游戏情节设计得非常之不好。如果按这个做RPG一定卖不出去,因为整个情节中几乎没有游戏者什么任务。我拿过她摔给我的文件一看发现确实如此,我娘子在记录我的口供时删去了所有在她看来没有教育意义的情节,从而使我一套旁逸斜出的叙述变成了一条巷子通到底的诉讼笔录。我记得当初我们玩《仙剑奇侠传》的时候,同学间流传一个说法,说是《仙剑》有第二种结局。我当时逃课三天连玩三晚也没玩出来。在后来的一次网易聊天里,《仙剑》的一位制作人作为嘉宾向广大网友宣布了:《仙剑》没有第二种结局。这个事情给了我很大启发,所以我在撰述《杨家将》的时候把我多年的研究成果全加进去了。使这个游戏可能出现第二种第三种甚至第八种结局,不过这样一来游戏的制作成本就高了,全弄出来估计得有十六张光盘,而正版的成本越高,盗版相对于之成本就越低,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我们都知道,六郎他们那会儿刚经过五胡乱华,政局是稳定了,可国家的基础设施全没有。北宋政府建立不久,想为人民谋福利,就要在金沙滩修建一座大水库。水库修建过程中,因负责工程的朝庭官吏层层盘剥,使大部分工程款不能按期到位,工人工资不能保证。更有一位大人把工人集体购买人身意外伤害保险的银子吞了,不久后发生工伤事故没人理赔,几件事搁一块儿就引发了罢工。
   我们只知道1886年芝加哥工人罢工而不知道北宋初年金沙滩工人罢工,根源就在于中国史官们目光短浅。梁启超说他们写历史只是给帝王写家史,这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懂得工人阶级代表的是先进生产力,误以为要造反起兵改朝换代也是农民的事,因此对这方面缺乏重视。
   我经多年考证填补了一这空白,金沙滩水库一事具体经过如下:
金沙滩一地位处宋辽边界敏感地区,雨水稀少。这水库的位置如何便关系到了宋辽两国边民的切身利益,那时不流行和谈,宋朝派杨家将,辽国派韩昌,双方在此大战一场,宋兵获胜。
我在看南宋史料时常看到“宋人懦弱”一类句子,这显然是由于南宋和人打仗老是输而造成的偏见。在北宋就不是这样,最伟大的例子是杨排风。
   我们都知道杨家烧火丫头杨排风用一根烧火棍拍死一辽国大将的故事。但我们未必知道在明朝以前,人们是夸说排风武艺高强臂力过人。到了清代,女真族的统治者们怕这样宣传汉人的祖先如此牛逼激起了其豪勇斗志把自己赶走了,于是就改口夸赞六郎巧手改了一根大棍可以喷火,排风正是利用这种喷火大棍才得以退敌。这一解释即不会颠覆汉人心中的传统观念,又能把他们造反的心思引到小发明上去,于维护其统治实有大益。
   其实从理论上讲,做出一根会喷火的大棍并不困难。杨排风是烧火的,我们知道古时候烧火要用吹火筒,那里是空心的,只需拣根大的吹火筒一头塞死了再灌进白磷,上阵一挥就有奇效。根据我初中学的化学知识,白磷的燃点是四十摄氏度,所以说只要事先将大棍在手里搓一搓再甩开了,飞出来的就是火苗子。就算是天气寒冷白磷不易燃烧,这一招也能克敌----我们都知道白磷有剧毒。
   可惜把我所知杨排风当年用的并非化学武器。她上阵之时手里拿的也不是什么先进兵刃而就是一根朴实无华的实心白蜡杆子。旧时练武之人有谚:“刀乃百兵之王,剑为百兵之君,枪乃百兵之贼,棍为百兵之祖”。排风上阵拿就是一根兵器祖宗。那年头流行妇女健身,排风身在杨府虽身份较低也学得一套棍操,再加上平日看众哥哥练枪,也能触类旁通学得一二,最厉害的是她把杨家枪法的绝技“回马枪”移植到了棍上立功于前敌。
   谈到这里忍不住插一句。我早年听《说唐》时,那里就说罗成会使一招“回马枪”。当时还说这是罗家绝技,罗成就是国为瞒了这一手不传秦琼才应验誓言万箭穿身而死的。但到了《杨家将》里,这“回马枪”又变成了杨家绝技了,根本是笔胡涂帐。
   说了半天,其实这“回马枪”也无甚了不起的,不过是和人动手佯装败落,掉转马头拖枪就走。看敌人在后边追上来了抬手举枪勒住马不动,别人就会自己冲到枪尖上送死,利用的是牛顿第一定律。
   再说那日杨排风一阵也想来这一手,不幸临阵怯场,佯败时不小心将白蜡杆插到地下拔不出来。谁知错有错着,辽将拍马追赶时正好从白蜡杆上跃过。我们都知道辽国的马品种较宋马优,腿长不说那话儿还大。正应了凤姐儿的那句话:“大有大的难处”,白蜡杆露在地上的一截刚好戳到了辽马的要害,那辽马大痛之下一阵猛跳,把背上之人甩于身下一阵猛踩,杨排风就打胜了。
以上是排风退敌的一种结局,比较下流。还有一种结局是给正人君子们看的:
   话说那日两军交战,辽将悍勇至极,连杀宋将七八人,杨六郎执掌帅印正要叫兄弟们上,就见军中烧火的丫头杨排风上前请战。古时打仗女人和尚上阵就有邪门。杨六郎见排风请战还以为她会玩什么邪术妖法,就准了。
   我们都知道古代战将出阵是要披挂整齐的。元帅出战是金盔金甲,将军是银盔银甲,偏将是铜盔铜甲,先锋官是铁盔铁甲,等级森严,不能乱来。可排风是炊事班长,按第二十二条军规并无披挂,但上阵之人按第二十二条军规所言又必需顶盔挂甲,这样一来只好不上阵。而第二十二条军规又规定说元帅军令出口如山,断不可违,又不许排风不出战。情急之下,排风只能从炊事班拿了一套行头武装了一下出了阵。
   当时排风是这么打扮的:头顶小号白铁锅,身披三色野餐桌布,腰系帆布围裙,内插松木劈柴二十,左手一块铝制大锅盖,右手一根白蜡顶门杠,跨下一头千里小叫驴,是百步的威风,千般的煞气。
   当时那辽将一见这打扮觉得太壮观了,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岔了气,栽下马来不省人事。
   刚才我说了排风头顶铁锅是一个壮观的景象,这话不错。古书里说人头是“六阳聚首”,在我的理解一个人若头顶铁锅就好比是六个太阳在烧开水。
   92年我们区来了个气功大师,自诩神功高强还能接收宇宙射线。在他的带领下,一千多号男女老少就坐在操场上,每人头顶一口“信息锅”接功。当时我一路过那里就看得傻了,就是说有六千多个太阳在空烧一千口锅,壮观得连外星人路过地球都得掉下来。
后来那气功大师混了两个月吃喝就跑掉了,一千多人白顶了一回铁锅。但杨排风那回顶的铁锅却不是白顶,辽将阵亡,辽军大乱,宋军乘胜追杀。事后,太宗皇帝龙颜大悦,加封了排风一个官职,这是赵光义有骨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据我所知,当年在中苏边境修水库,双方联合派专家考察时,苏联专家提出有利于苏联而有害于中国的方案。中国的一个代表就和老毛子吵起来了。事后上头就给这个代表扣了顶右派的帽子,说他破坏中苏关系。
   再说那金沙滩水库在太宗皇帝的亲自关怀下破土动工了,不久后就因种种原由引发了大罢工,愤怒的工人杀掉了项目负责人,活剐了工程监理,并选出了工人代表和朝庭谈判。
   太宗皇帝一听这信儿就火了:他妈的农民造反就算了,你丫工人跟着起什么哄啊?震怒之下一纸诏书派杨家将统兵五万前去平暴。
   等杨家将到了金沙滩才知道罢工背后的文章:金沙滩罢工工人两万,身后十里便是大辽精兵三十万,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南下侵宋。一听到这情报,杨家将赶紧写奏折用八百里加急往回送,请朝庭增兵。可就在奏折刚出门,罢工工人代表就送来了一张请柬,请朝庭代表杨家将去谈判。
   尽管杨家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接了此柬也是肝儿颤。后来还是大郎延平拍的板:管他妈的!去!
我们都知道,召开一些规模较大的双边会议时是不让带兵器的。每年联大门口都要站几个负责搜身的保安。当年杨家七兄弟也想到了这一点,大郎是抱定擒贼擒王有去无回的决心的,所以他临走时带了一支袖箭。
   所谓袖箭,乃是古时候一种阴险的暗器。它是用一支短箭压住弹簧塞进铁管里再用机簧卡住,机簧上用线连着。使用时把铁管绑在腕上,再把线绕在指头上,到时指头一用劲牵动机簧,箭就飞出来了,百步之内射击准确。
   当时大郎就在袖子里绑了这么支袖箭。为防万一袖箭上还抹了毒。史载三国时关羽和曹仁作战右臂中毒箭一支,后来给华佗刮刮骨头就治好了。这一方面说明了关羽很牛逼,神经反应迟钝,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那种毒药不够猛(我记得那是种植物萃取液,叫“乌头”)。而这回大郎的毒箭上共抹了八十一种毒药,全比乌头狠,华佗也治不了。据我所知,北宋化工不发达,正式的毒药共有六十六种,像什么鹤顶红,孔雀胆,五步倒,毒鼠强什么的。大郎当年在云南插过队,识得几个苗女,学会了下蛊,所以在箭上涂了六十六种正式毒药之外还下了几种蛊,最后又把毒箭放在疯狗的脑浆里泡了三天,凑足了八十种毒药。直到出征前一天,大郎用一个营妓作活体实验(731!),一箭扎上那营妓的胸口(只扎破点皮),那女人不但不死,连血也只出了一点。一时间大郎大惊,莫非毒性散了?
正在惊疑之际,帐外飞来数只苍蝇落在那营妓胸口舔血,没舔两下就死掉了,而且尸身发绿,大郎是用毒高手,一见此景知是毒性发作,不由大奇,此营妓身上有何抗体?苦思良久方悟出此乃天下第一奇毒:妇人心!猛烈非常,把刚才的八十种混合毒给克掉了,心念至此,大郎不再犹豫,抽腰刀将那妓营开膛剖腹,挖出心脏开始炼毒。炼好之后抓了两条毒蛇来作实验,隔着三尺远那蛇就被熏死了。大郎见此奇效,心下大快,作诗一首:“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说老实话,大郎文化不高,作诗亦非他的长项,但这诗却流传甚广,根源在于诗中道理十分正确。
   关于大郎炼毒,还有最后一点要补充的,当时共有八只苍蝇在营妓的胸口舔血,死了六只公的,两只母的没死,只是身体变绿了。这两只绿色的母苍蝇后来出去交配,生下的小苍蝇全是绿色的脑袋,千秋万载,一统DNA不变。今天大家在厕所看见的绿头苍蝇,全拜当初大郎实验种下的祸根所赐。
第五章
   再说和谈刚开始时,双方废话一通,然后满座寂然。沉默中,工人代表一摔酒杯,帐外冲进一群刀斧手就要拿人。眼见情况危急,大郎抬手飞出袖箭,正中该工人代表面门,那人的脸当时就绿了,大郎趁他还没断气,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口说:“快下令上工,老子给你解药!”
   没曾想那工人代表十分硬气,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上!上工要总工会同意才行!”说完这些话他就死了。
   一旁的刀斧手一见此景,一拥而上一阵猛剁,大郎二郎来不及跑,原地上成了饺子馅。三郎刚出帐门被马队踏成相片,四郎八郎被围,举手投敌。五郎六郎突出重围回到宋营。突围中五郎脑部受损,变得疯疯颠颠,被送到五台山疗养去了。
   出了这件事之后,朝庭派了大兵八十万平定了暴动,为了表彰杨家的功绩,他们又大肆为子制造舆论----当然不能说他们镇压工人罢工有功。尽管这事当时看起来是天经地义的,但确实不牛逼。据我所知,国民党就发行过皖南事变的纪念章,尽管他们一直不出来认错,但就是没人愿意拿出来戴。正是出于相同的心态,朝庭方面在给杨家将制造舆论时就改了口,改口后的结果就是大家熟悉的“杨家将血洒金沙滩”:
   辽国天庆梁王以和谈为名在金沙滩摆下鸿门宴,请大家和八王赵德芳赴宴,名曰“双龙会”。赵光义赵德芳为了团结教育大多数群众决定去赴宴,但出于安全考虑,又让杨延平扮作赵光义,杨延定扮作赵德芳,以替身去顶死,万一被逼签下什么不平等条约也可以背黑锅我来,送死你去。下面发生的事就和我讲的差不多了,一阵混战,结果用刘兰芳的话讲就是:
   大郎替了宋王死,二郎替了赵德芳,三郎马踩如泥,四郎八郎流落番邦,五郎被逼出家,六郎仍坐中军帐。
   我记得在另一套单折《杨七郎打擂》的一开头,说书人讲了这么句话:“忠臣一百个嫌少,奸臣一个就多”。这个说法显然犯了主观主义的毛病,因为忠奸不该是谁说了就算的,更何况中国的史官们一个个要么白痴要么无耻,按他们的蠢主意,忠臣永远是对的,应该永远不死。不过历史毕竟不是史官的家史而是帝王的家史,乱来不得。若在皇帝万寿无疆以前哪个大臣永远健康了哪怕他撒尿都是碧绿闪光的也不能算忠。所以众史官为了在保住饭碗的前提下抒发一下感情,白天上班写完了汗青史卷,夜里回家则写下了另一些东西,野史小说什么的。而且由于倒班频繁,他们常把历史和小说写混了,有时候皇帝抓史传抓得紧,一个月要多少万字,那些史官为了赶任务,常把自己写的小说中比较不黄色不反动的情节夹在历史里上交,这样就成为了中国历史不可信的另一个重大原因。
   刚才我介绍了金沙滩事件流传下来的说法,那里说杨家大郎二郎三郎全死了。史官们一般不会打他们的主意让他们诈尸复出,(主要是怕皇上看得爽了逼着他们把先王先太后从棺材里弄活了)于是就让剩下的四郎五郎六郎八郎继续战斗。后来咱们有句口号“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就是那帮史官们留下的。
   在众史官和众百姓的杜撰下,六郎又领兵和辽军大战数次,一直把辽军赶到家门口。在那里,辽国请来一妖道,摆下一座天门阵,与六郎约定一阵赌输赢。六郎前去观阵,被冷箭射伤不省人事,一巫医胡诌说要医杨元帅的伤非要大辽国母萧太后头顶的三根黄毛作药引不可。于是六郎的结义兄弟孟良就领下这个任务,潜入辽国,勾结已经被大辽皇族耶律氏招了附马的杨四郎杨八郎盗来黄毛回到宋营,临走时还拐了一匹宝马良驹。与此同时,朝庭派出二路元帅穆桂英,又从五台山上请下已出家的和尚五郎杨延德,众将率队赶奔前敌大破天门阵。此一役中,四郎八郎牺牲,穆桂英战场产下一子,杨文广也。
   史官们的这个说法在我看来甚是可疑:为何孟良如此轻松地搞到了萧太后的黄毛?评书里说是孟良的豹头环眼虎虎生威让萧太后看了十分欢喜欢放松警惕,我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三十六计”里有美人计,安知孟良为了救大哥会不会牺牲了自己的贞节依葫芦画瓢来上一招美男计?有老先生搬出现代心理学的观点说孟良虎头虎脑,激发了萧太后的母性,那就更该考虑孟良会不会犯弗洛依德那个著名的“俄底浦斯情结”了。
   还有一点可疑的是四郎八郎乃是辽国抓的俘虏(不是俘虏也是奴隶苦工猪崽等二等公民),不拿去挖媒开山都算拣条小命撞大运了,怎么能让他们娶公主?唯一的解释是说萧太后是两个公主的后娘,想方设法虐待她们。
   以上的两个疑问足以动摇传统说法的可信度,更何况在早期的评书中并无“阵良盗凤发”的故事,只有“孟良盗骨”。说的是孟良潜入幽州城偷回杨老令公的遗骨。这个说法更不可靠。我们都知道盗骨这种任务应该由孝子来干。有时我们在街上和人撞了会说“赶着去戴孝帽啊!”这当然是骂人的话,但据我考证,在杨家那样的封建大家族里,只有直系子孙才有资格戴孝帽,小妈养的孩子,收养的孩子(如杨八郎)就没这帽儿,没这帽儿也就没有遗产。(可见孝帽还是大有抢的必要的)由此类推,很可能杨家延字辈的人立了规矩,谁能从幽州城偷回老爹的遗骨谁就分遗产的大头。历史上可能有过这事,结果是让杨六郎手的小喽罗孟良得手了。但业余小说家和民间说唱艺人觉得这理由太不崇高了,不愿照实说。所以只好把孟良吹成六郎的把兄弟,义薄云天。吹到后来又觉得这事不让六郎亲自出马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他们就替六郎开病假,说他被毒箭所伤,干脆让孟良去偷药引子,神神叨叨是神神叨叨了一点,但好歹比死人骨头有价值。
   就这样,孟良带着众多局外人的愿望出发了。他的目的是到幽州城里去偷萧太后的三根黄头发。还有一点就是没人和他说过,但他也必须完成的就是他还得在撤退的时候拐带回大辽国第一宝马骅骝。
   孟良是如何进入幽州城的评书里含混带过。大概是说他冒充送鱼的人进了城。这个方法是我们的长辈在抗时期经常使用的,骗骗沧陷区的日本兵还行,但想骗过幽州城的守卫却不可能。我这么说不是指日本兵笨,不如幽州城的守卫。这的意思是说同样是守城,守卫本土首府和守卫殖民地就是不一样,不信你冒充小贩偷渡到日本给我看看?到了日本海关,你没本子再叫太君也没用。综合这个经验,我决定让孟良由下水道进入幽州城。
   前文我说了,大宋的下水道之巧天下无双,孟良又是黑社会出身。据我所知,黑社会对下水道的研究又比常人要精神。孟良早在汴梁就常钻下水道,躲捕快 (他们叫“条子”),到了幽州城更是轻车熟路,只等天色一晚他就跳进护城河,游到了城墙边的排水口,轻轻掀开铁盖钻了进去。
   需发说明的是在出发前一个小时,孟良整整喝下了四升清水,所以在行动中他一直在排尿,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水生物趁机侵入尿道。这不是危言耸听,我是从英国人怀斯曼的《生存手册》里看来的。
   但令怀斯曼始料不及的是幽州城的环境极好,大宋的下水道工程之巧天下无双,但水脏也是天下无双。有人当初做过实验,拿一块一两的银子和一块十两的银子一起扔进深达一米的下水沟。一个时辰之后,两块银子都只下沉了三分。由此那人得出了一个结论:物体下落的速度与质量无关。可惜他没做进一步推导,否则完全有可能写出重力加速度公式,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当时做这个实验的人是汴梁城环卫所的,他最后写在纸上的结论只有一条:水质极差,限期整改。
   而在幽州城里则是另一个极端,此城的护城河里没有鱼虾,全是纯净水。根据我初二学的知识,纯水是不导电的。所以平日里幽州城的守卫就用几根电线把电池和电灯串联起来,再将电线头子扔进水里。水质一有变化灯就会亮。而孟良潜入护城河的时候是排出了大量尿液的,那里有不少盐类物质,因此护城河里的纯水变成了盐溶液了。而我们都知道,盐溶液是导电的,所以幽州城守卫值班室里的灯就亮了。众守卫一见警报,立马拿家伙,冲向城内的下水道入口堵着。孟良刚一露头,脑袋就让人用大枪给顶住了。
   孟良是一个很识时务的黑社会分子,所以当有几枝大枪顶住他的脑袋时,他立刻举起了双手。
   据我的了解,不论古今中外,战时抓到了奸细要杀头。要么活剐要么油炸,有时粮草紧张就用水煮,要是饮水也紧张就用锅干爆了。区别只在怎么死而不是死不死。按照这个惯例,孟良就活不了,我的故事也就无法进行。所以我决定让孟良活着混进皇宫,这就需要如下解释:
   按传统说法,“金沙滩”一战中辽国死了天庆梁王,萧太后死了老公。那时萧太后四十来岁,正是性欲旺盛的时候,所以要找男宠。
   听我说到这里,我娘子又打断我说辽国又不是没人,萧太后何必要进口男宠?前朝武则天用国产的就挺好。
   我当然知道武则天的故事,可和武后不一样,萧太后是个M,受虐狂。早几年大辽天庆梁王在世的时候还行。现如今大王一死,整个一大辽国萧太后最大,从朝臣到草民谁敢动她一指头?她一再要求都不行,辽国人不是傻瓜,万一这老娘们翻脸怎么办?(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辽国人比中国后来的右派聪明,起码他们不会大鸣大放)
   而武则天则不然,根据我在大学历史系的毕业论文考试,武后是个S,她要在朝中找几个自愿挨打的并不困难。据说那些大臣在被她扒光之后一阵猛抽,一边挨打还要一边喊:“皇上圣明!让鞭子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讲这话的时候胳膊给我娘子掐了一下,她告诉我说没影子的事儿不要胡编。她哪里知道我讲的都是历史,刚才那一段是我推导出来的。材料就是高尔基的《海燕》和陈凯歌的《霸王别姬》。
我记得我刚看《霸王别姬》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后来又看了王小波甚至萨德,才渐渐明白S和M。从此我明白了用大刀片子拍人屁股对S来说是很有气氛的事。而萧太后作为一个M则不然,她的大臣们在卫兵的威逼之下一边战战兢兢地用鞭子扫扫她的脊梁一边大喊:“太后恕罪,小的该死!”往往扫上三两下喊上七八十声就昏过去了,这是M最憎恨的事。由于这个原因,萧太后杀了不少人,人头在宫门口挂了一串,后来者一见这个更不敢下手了,于是人头越挂越多。
   基于以上因素,萧太后要引进外国男宠。孟良夜入幽州,依律当斩,但他运气好,赶上萧太后选洋老公,就给人押进了宫。
   当时和孟良一起入宫的有宋人二十,蒙古人二十,俄罗斯人二十。萧太后虽头顶有三根黄毛,但血统还是以黄种为主,排斥老毛子;又因为听得谣言,说蒙古身体很臭(这是诬蔑,要让成吉思汗听了去非抓她先奸后杀不可),故选男宠主要是在二十宋人间进行。
据我考证当时的二十宋人中只有孟良最合萧太后之意,由大辽皇公贵族组成的评委会对他的评价是四个字:“车轴汉子”。需要说明的是这里说的“车轴汉子”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理解的意思,即身材矮小粗壮。在我的理解,评委会的这句话是指孟良的小弟弟十分了得。这个荣誉称号不是凭空乱来的,不信你去查司马迁的《史记》,那里就说嫪毐的小弟弟可以当车轴用。具体情况司马迁没说清楚,这是因为他没有器材实验。我在大学里的一位老师就坚持说嫪毐的小弟弟不是车轴而是发动机。后来此人因为经常在公共汽车上显示自己的发动机被治安拘留了,不久移送疯人院,天天打镇定剂,越打他的露阴癖越严重,到后来吓得疯人院里的女医生都不敢吃香肠了。最后还是做了一次手开颅手术割了点东西下来才算好。不过那一刀显然割多了东西,这老师从此就傻了。在那以前我看了部美国电影《弗兰西斯卡》,那里的一个女演员生活在麦卡锡时代,也被人用手术刀修理了脑袋。由此可见美国的人权状况也不好,没资格乱指挥。黄仁宇说国民党是让想不让说,其实咱们也一样。文化革命里也没有真正限制人的思想,它只是对一些乱说话的人进行了专政,割了舌头。而另一些人,比如林彪,天天盘算着抢班夺权,只要光想不说就没事,一干就完了。这里又用得上《大话西游》的一句台词:“571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变成现实。”
   但只要是做手术,不管是割舌头还是下脑仁都不如未央生。不过他那样通过手术改造属于作弊,不能算真正的车轴汉子,只能给什么神油做做广告。可无论如何请你记住了,如果哪天你女朋友也夸你是“车轴汉子”可不要太高兴。据我了解,现如今的女孩少有读《史记》的,她们这么说多半是在骂你脖子洗不干净,油渍麻花像大车轴。
   再说萧太后看中了孟良的大车轴,使用了几次感觉甚爽,就放松了警惕。孟良身在辽营心在宋,在此期间拔了她头顶三根黄毛,联系上了给辽国的两个公主当男宠的杨四郎和杨八郎,在某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劫了大辽第一良驹骅骝马叛国外逃。
   对于“孟良盗凤发”,我的解释就到这里了。这个解释中有太多的巧合,对此我又有新的解释:无巧不成书。如果我照实说了,兴许你就不爱看,但这也是在研究历史,所以我还是准备把历史的真相写出来。
   孟良夜入幽州城,被巡城的哨卫拿获,本应问斩。但那时正逢大辽国建设时期,劳力缺乏,所以就想把所有罪犯俘虏奸细拿去当苦工劳改。
   孟良在劳改队开矿时联系上了同组的四郎八郎,密谋叛逃,当时四郎八郎俱已当上劳改小队长,手里管了四个人,不愿外逃,孟良以北宋大将军的官职诱惑良久他们才决定放弃现有的一切南奔。三人南下时从劳改队拐了一匹拉石头的驴,回到宋营后为了不致太丢人就说那驴是辽国第一宝马。可惜宝马不争气,南下的路上一阵猛跑,坏了内脏,到宋营才可了三天就病死了,孟良一伙为掩盖真相,又谎称马儿因思念故土绝食而死。后世称之“骅骝向北”。几十年后,王佐又用这故事骗过陆文龙。
   最后要说明的一点是孟良从辽国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拔萧太后的黄毛,南奔回国的路上拔了三根驴尾巴毛充数,本想医死六郎算了,不想六郎命贱,倒给治好了。
   六郎伤愈,和穆桂英率众将大破天门阵,四郎八郎等人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挂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在故事的结尾处六郎又陷入了孤独,因为他的父兄都是野蛮的悍将,所以他们死在阵上了,而六郎却是好人,所以他要在这世上经受更多的磨难。
   娘子在听完这一切之后告诉我说公司取消《杨家将》的计划了,因为RPG游戏成本高盗版多,不赚钱,这就是说我讲的一切东西,历史真相也好,胡编借口也好,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六郎还是得从我的故事里无可挽回地走进刘兰芳的故事里,在我的故事里,我极力让六郎走出围城,可是我失败了。这里有两重含义:第一,我让六郎走出了刘兰芳的围城,却又让他走入了我的围城。第二,六郎最后又回到了刘兰芳的围城。
   我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六郎永远不会被围疯,因为他是一个忧郁的人,而不是一个愤怒的人。当年有句口号:“做个勇敢的中国人,热血唤醒中国魂”。六郎不勇敢,所以他不会流血,所以张志新那张千古悲愤的脸我们不会在六郎那里看见,但这同时也注定了他要久苦下去,因为六郎不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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